返回首頁 | 返回本主題目錄 |

 

卷四 學與教()


        雪中的零

           每顆星有自己獨有的一切,星際再也沒有類似的世界。

                        ——葉甫國申柯
       

        這出悲劇是在一個寒風徹骨的2月早晨開始的。我開車到學校去,跟在密爾福地區巴士後頭。它忽然在一家沒生意做的旅館前煞車停下來,就像每個下雪的早晨一樣。而我卻被這意外的停車搞昏了頭。一個男孩踉蹌下了巴士,搖晃了一下,步履蹣跚的他跌倒在街道鑲邊石的雪上。巴士司機和我同時趕到了他身旁。他蒼白的臉比雪還白。

        “他死了。司機喃喃自語。

        我一分鐘也不耽擱。我很快地看了一下從巴士上往下看的受驚的年輕臉龐一眼。

        “找醫生!快!我會從旅館裏打電話出去。

        “沒有用的。我告訴你,他死了。司機往下看著一動也不動的男孩。他說他不舒服,我很抱歉,我必須在這旅館下車。就這樣。他又客氣又謙虛。

        當這個消息傳開時,暄嘩的校園忽然失去了聲音。我從好幾群女孩子旁經過。

        “他是誰?是誰死在往學校的路上?我聽到她們其中一個輕聲低語。

        “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密爾福地區的孩子。她回答道。

        在教職員室和校長辦公室的情況也差不多。

        “我希望你去通知他的父母,校長告訴我,他們沒有電話。總之,一定要有學校的人親自去通知他們。我會代你的課。

        “為什麼是我?我問,你去不是比較合適嗎?

        “我不認識這個男孩,校長條理分明地說,而且在去年二年級學生的個人表格中,我注意到你是他最喜歡的老師。

        我在風雪中行駛,沿著顛簸的峽谷小路到伊凡斯區,一路想著這個男孩,克裏夫·伊凡斯。我是他最喜歡的老師?!那麼,為什麼兩年內他對我說不到兩句話呢?我可以用我心裏的眼睛記得,他在我下午的文學課中一直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他獨來獨往。

        “克裏夫·伊凡斯,我對自己咕噥著,一個從不笑的孩子。我從沒看見他笑過一次。

        這大農場的廚房既乾淨又溫暖,我到底還是說出了這個消息。伊凡斯太太慌亂地拿了把椅子過來:他從沒說他哪兒不舒服。

        他的繼父鄙夷地說:從我搬到這兒來之後,他就什麼話也沒說。

        伊凡斯太太起身,把一隻平底鍋推進爐子後面,開始解開圍裙。

        “撐著點,她的丈夫吼著,在我到鎮裏去前我得吃早餐,反正現在做什麼也幹事無補。如果克裏夫沒這麼蠢,他會告訴我們他不舒服。

        學校下課後我坐在辦公室裏,盯著我面前的各種記錄發呆。我即將要封存這個男孩的檔案,並在學校報紙上寫下他死亡的新聞。幾乎空白的稿紙似乎在嘲笑我的努力。

        “克裏夫·伊凡斯,白人,並沒有受到繼父合理的養育,有5個兄弟和姊妹。簡略的資料和全是D的成績單是這些記錄提供的所有內容。

        克裏夫·伊凡斯靜靜地走進學校大門,在傍晚又靜靜地離開,全部的事實就在這裏。他從未參加社團,從沒加入任何團隊遊戲,從沒到辦公室來過。直到目前,我還沒聽到他做任何一件有趣的、頑皮吵鬧的事情,沒有人注意過他。

        你怎麼能將一個男孩歸於零呢?但學校的記錄多半給我這樣的答案。一、二年級老師下的註解寫著:可愛、害羞的孩子;膽小但熱心。然後三年級老師的筆記就對他展開了攻擊。有個老師以工整筆跡寫道:克裏夫不講話、不合作,學得很慢。另一個書呆刑的老師則寫——“弱智低智商。他們都對。這男孩的智商到九年級只有83。但在三年級時卻是106。一直到七年級分數才低於100以下。即使是膽小、可愛的小孩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要毀了他需要時間。

        我用力地打字,寫了一份措辭強烈的報告,指出教育如何對待克裏夫·伊凡斯。我把一份報告重重地摔在校長的桌上,另一份放進令人哀傷的檔案櫃裏,重重地關起檔案櫃,並在離開辦公室大力甩上門。但我並沒覺得好過些。有個小男孩仍亦步亦趨地跟著我,一個面容憔悴、穿著舊牛仔褲、單薄的男孩,他睜著大眼睛尋找了很久,終歸寂滅。

        我可以想像有多少次他被團體排斥,有多少孩子以竊竊私語將他排除。我可以看見那些臉龐,聽到那些一再傾瀉的聲音,你是笨蛋。你是笨蛋。你什麼都不是,克裏夫·伊凡斯。

        孩子是易於相信別人的動物,克裏夫無疑地相信他們。忽然間我明白了:當克裏夫·伊凡斯到最後己一無所有,他就跌在雪地中,離開這世界。醫生們可能會把心臟衰竭列為死因,但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

        (作者佚名)



        一次簡短的接觸

           愛是造物的最終法則,而不管自然的爪牙染滿了血。

                        ——阿爾弗雷德·丁尼生
       

        我的朋友查理自己走了進來,關上了後門。他巡視了我的冰箱,拿出一罐百威啤酒,坐在廚房的椅子上,我面帶笑容地看著他。

        他的面容讓人震驚,像鬼或面對死亡的人一樣。他的眼睛鑲著黑眼圈,他的頭搖來晃去,好像他在跟內心的聲音對話一樣。最後他一口氣喝幹啤酒,才將眼睛正視我。

        我告訴他,他看來糟透了。他承認,也補充說,他感覺比我說的更糟、更震撼。然後,他把他不平常的故事告訴我。

        查理是地方高中的美術老師。他擔任那個職位多年,並備受學生愛戴,使同事們都心生羡慕。在這特別的一天似乎有從前的學生來拜訪他,在離校四五年後回來,展示她的婚禮戒指、新生的嬰兒和她的錦繡前程。

        查理停了下來,喝了啤酒。就是這樣的,我想,他面對了他自己的死亡。做老師的最能感到時光飛逝,才一眨眼功夫,昨天一個女孩,今天已經是一個母親。

        “不,不是這樣,真的。查理告訴我,不是與死亡有關的問題,也不是看到鬼。那是一堂課,他解釋道,有關謙遜問題。

        來訪的人叫安琪拉,早先曾上過5年藝術課程。查理記得她是個安靜、單純的女孩,不愛說話,但總是對友善的提議報以害羞的微笑。

        現在她是個有自信心的年輕女子,一個母親,她已經會挑起話頭而不只是回答問題。她胸有成竹地來看她從前的美術老師。在禮貌性的問候後就開始進入主題。

        “當我念高中時,她解釋道,我的繼父強暴了我。他打我,晚上還到我床上來。很恐怖,我深深地受到侮辱。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沒有人知道。

        “後來,在我念初中時,我的父母在週末出去度假,第一次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我計畫要自殺。

        “他們在星期四晚上離開,所以整個晚上我都在準備。我做了家庭作業,寫了一封長信給我媽,收拾好我的所有物品。我買了一卷寬膠帶,花了一個小時把外面的門和停車間的窗子從裏頭封起來。我把鑰匙放在我媽車上的內燃機中,把我的玩具熊放在乘客的座位上,然後就上床睡覺。

        “我的計畫是——照往常一樣,星期五到學校去,一樣搭巴士回家。我會留在家裏等父母的電話,和他們講話,然後到停車間去點燃引擎。我希望直到星期天下午我父母回家前沒人發現我。我寧願死也要自由。

        安琪拉執行著她的計畫,直到第八堂課,查理——她的藝術老師,坐在她隔壁的位子上,看了看她的作品,把一隻手臂繞著她的肩。他和她說了些話,傾聽她的回答,並輕輕地捏了捏她,又到別的同學那兒去了。

        安琪拉在那個星期五下午回家,給她的母親寫了第二封迥然不同的信。她把停車間的膠帶移開,並把她的玩具熊和其他所有物品打包好。然後她打電話給她的牧師,那人立刻來了。她離開了父母的家,再也不回頭。她再度生氣蓬勃並把它歸功於查理。

        故事接近了尾聲,查理和我聊著有關學校警告老師別碰學生的事,在學校裏發展社交只是浪費時間的說法。也有些學生有時會排斥這樣的對待,多少次,我們懷疑,我們在學生需要時輕輕拍過他們嗎?我們沉默地坐著,然後,我們明白了這個故事的震撼力和複雜度。這樣的對待,在學校、教堂甚至購物中心中都會發生幾千次,沒什麼特別的。像查理這樣的成人自然而然地,不假思索地這麼做。

        查理提出了他的解釋。安琪拉在上藝術課時已下了決心,如果一個老師都能友善地關心她,有時間停在她身邊,和她接觸,看著她和傾聽她,那麼一定有其他人會關心她。

        當我摩擦我的手驅走寒冷時,查理把頭枕在手上。他看著我,繼續說著他新的一課——謙遜。

        “南茜,他非常安詳、非常堅決地說:讓我覺得最自卑的是,我甚至不記得這個事件!

        多年過去了,她回來告訴他,都是他救了她的命。

        (南茜·摩爾曼)



        哈蒂小姐

           人生中最神秘的相遇是在有人認出我們和我們的能力,點亮我們最高潛能的電路時。

                        ——魯斯提·柏卡斯
       

        我一出生就是個有學習障礙的孩子。我想像力錯亂的情況被稱為難語症。得了難語證的孩子學單字學得很快,但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理解方式和常人不同。我感覺到我的世界多彩多姿,充滿著形形色色的單字,並引申出了相當多奇特的字彙,使得我的父母對我的學習能力相當樂觀。讓我害怕的是,我在一年級時就發現字母比單字顯得重要。難語症的小孩把字母前後顛倒,沒法像別人一樣照正常方式排列它們。所以我的一年級老師說我學習有困難

        她把她的觀察寫下來在暑假前交給了我的二年級教師,以使她在我上課前能夠想出針對我的特別教法。我上了二年級,可以知道數學問題的答案,卻對得到答案的繁複過程無能為力,而我也發現,繁複的過程比答案重要。這時我對學習過程感到完全無助,變成一個說話結巴的人。因為無法直截了當地說話,無法完成一般的數學題目,也無法適當地拼出字母,我變成了一個禍星。我創造了在每堂課都須坐在最後一排的悲劇,離開老師的視線。萬一被叫到了,我就含糊地回答:我不——————知道。我的命運在此似乎被註定了。

        我的三年級老師在我上三年級前就知道我不會說、不會寫、不會讀也不會做數學題,所以她對應付我毫不表示樂觀。我發現裝病可以作為讓我順利畢業的武器。這使我可以把時間花在校醫務室那邊,而不必待在最後一排;也可以找到一些模棱兩可的理由留在家中或被送回家,我的三年級和四年級就是如此的悲劇。

        到了五年級我的命運改變了,上天把我放在嚴師哈蒂小姐的監管之下——她是美國西部最嚴格的小學老師。她曾經徒步翻越過洛磯山脈;這個了不起的女人,對我來說就像熊熊的火焰。她用她的雙臂擁著我,說:他不是學習有困難,他只是與眾不同。

        現在人們看待與眾不同的孩子的潛能比從前把他們當笨蛋看樂觀得多。她說:我跟你媽談過,她說當她念東西給你聽時,你記住的是圖像化的東西。你只是再被要求去組合文字和片斷。叫你大聲念東西似乎也成問題,所以如果我在課堂上叫你讀課文前,我會先讓你知道,那麼你前一天在家時就可以預習它,然後我們就可以在其他孩子面前朗誦出來。你媽還說只要你看過一些東西,你就可以深刻瞭解並談論它,但當她要你逐字讀它或寫下來時,你就會面對字母不知所措、不知所云。所以,當我要其他孩子朗誦和填寫卷子時,你可以回家,減輕你的壓力,用你自己的時間做它,第二天再把它帶回來給我。

        她也說:我注意到你對表達自己的思想會猶豫、恐懼,而我相信每個人的意見都值得參考。我看清楚這件事,而我不確定會成功,但它可能幫得上忙,有個人名叫戴莫斯·席恩斯——你可以念出戴莫斯·席恩斯嗎?

        “戴————……”

        她說:很好,你會做到的,他有一條難以駕馭的舌頭,所以他把石頭放在嘴裏,不斷練習,直到他能控制。因而我拿了一些彈珠,它大到你吞不下去,我已經洗過了。從現在起,每當我叫你來時,我要你把它們放在嘴裏,忍耐著說出話來,直到我能聽見和瞭解你說的話。在她堅定的信任和對我的理解支持下,我知難而進,馴服了我的舌頭,終於能夠說話了。

        第二年我上了六年級,很高興又是哈蒂小姐當導師。我有幸在她的指導下受益兩年的時間。

        多年來我一直和哈蒂小姐保持聯繫,而幾年前得知她罹患了晚期癌症。我雖在千里之外,但不假思索地馬上買了機票,排(至少是比喻上的)在幾百個她的特殊學生之後——這些人也一直跟她保持聯絡,並已為重新開始他們的聯繫而展開一趟朝聖之旅,希望在她人生的最後階段把他們的情感帶給她。這群人是非常有趣的組合——3個美國參議員、12個州議員和一群各公司的高級行政主管。

        有趣的是,在資料表中,我們發現我們之中3/4的人在進入五年級時都被學校教育嚇住了,相信我們腦袋有問題,被命運和幸運摒棄。而當我們接觸哈蒂後,她使我們相信,我們有能力、卓越不凡,也有影響力,如果我們嘗試的話,我們有能力創造迥然不同的人生。

        (史蒂芬·葛林)



        改變一生的禮物

           最美的作品出自最堅硬最難對付的形式——

                        ——戈蒂耶
       

        泰迪·史托拉德理所當然地被認為是對學校最不感興趣的人之一:髒兮兮、皺巴巴的衣服;從來沒梳過的頭髮;沒有表情的臉;無神的、模糊的、失去焦點的眼神。每次湯普森小姐和泰迪說話時。他總是以不是冷淡地回答。沒有吸引力、不求上進,而且孤僻,他是個完全不討人喜歡的小孩。

        即使他的老師說,她給同班同學的愛是一樣的,但在內心裏她自己都不能完全相信。每當她在批改泰迪的卷子時,她會從打叉中得到某種不當的樂趣,而當她將他的卷于評為F時,她也總是毫不客氣。她應該更詳細瞭解:她有泰迪的求學記錄,而她比她願意承認的更該瞭解泰迪。記錄上寫著:

        一年級:泰邊表示願意做作業並改善態度,但他家中境況很差。

        二年級:泰迪可以做得更好些。他媽病得很重。他設法得到家人的幫助。

        三年級:泰迪是個好孩子,但太拘謹了。他學得很慢,他母親今年去世了。

        四年級:泰迪學得很慢,但行為規矩。他的父親毫無配合的興趣。

        耶誕節到了,湯普森班上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都帶來聖誕禮物堆在她的桌上,圍著她等她拆開來看。其中一個禮物是泰迪·史托拉德送的。她為他送她禮物這件事感到很驚訝。泰迪的禮物用棕色的包裝紙和蘇格蘭紋的帶子包起來。紙上寫著簡單的幾個字:給湯普森小姐 泰迪敬上。

        她打開泰迪的禮物,掉出了一串俗氣的人造鑽石項鏈,有一半的人造鑽石不見了,還有一瓶便宜的香水。

        其他的同學對泰迪的禮物議論紛紛,但湯普森小姐至少意識到她必須立刻戴上項鏈,並把香水灑在手腕上使他們安靜。她把袖子卷起來讓其他同學聞,並說:聞起來是不是很香?孩子們接受老師的暗示,就懂得以來表示同意。

        這天課程結束後,其他同學都走了,泰迪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頭。他慢慢走到她的桌子旁,輕聲說:湯普森小姐,湯普森小姐……你的味道和我媽好像,而她的項鏤戴在你身上真的很漂亮。我很高興你喜歡我的禮物。當泰迪離去時,湯普森小姐跪了下來,請求上帝原諒她。

        第二天,當孩子們到學校時,他們看到了一個嶄新的老師。湯普森小姐變了一個人。她不再是老師了,她變作上帝的經紀人。她現在是個把自己貢獻給愛她的小孩,變成為靠她過日子的這些小孩保護人。她幫助所有的孩子,特別是學習效果差的,尤其是泰迪·史托拉德。在這年結束時,泰迪已突飛猛進。他趕上了大部分的同學,甚至超過了一些人。

        她已經很久沒有接到泰迪的消息了。但有一天,她接到了一封信:

           親愛的湯普森小姐:

        我想讓你第一個知道。我即將在我們班上以第二名的成績畢業。

        愛你的泰迪·史托拉德
       

        又過了4年,另一封信來了:

           親愛的湯普森小姐:

        他們剛告訴我,我將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我想讓你第一個知道。大學課程並不好念,但我很喜歡。

        愛你的泰迪·史托拉德
       

        4年後:

           親愛的湯普森小姐:

        現在,我成為泰迪·史托拉德醫生了,我想讓你第一個知道,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就在27日。我希望你能來,坐在我媽坐的位子上。你是我惟一的家人了,我爸去年已去世。

        愛你的泰迪·史托拉德
       

        湯普森小姐果然參加了婚禮,並坐在本該是泰迪母親坐的位子上。她坐那兒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她為泰迪做的事使他永生難忘。

        (作者佚名)

        (柏蒂·史諾威克和恰克·道吉提供)



        當人們播種時

           紗幕落了!——這一切我早就見過。

                        ——但丁·迦百列·羅塞蒂
       

        當我就讀初中高年級時,有個八年級的小流氓一拳打在我的胃上。它不只傷害了我,使我深感憤怒,我也感覺到難以忍耐的困窘與屈辱,我想奮不顧身地以牙還牙!我打算第二天讓他嘗嘗自行車鐵鏈的滋味。

        為了某些理由,我把我的計畫告訴娜娜,我的祖母——這真是一個大錯誤。她對我演講了一個鐘頭(女人還真能說話)。她的演說真是良藥苦口,但我只模糊地記得她告訴我,我不需要讓那個人煩擾我。

        她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有禮貌地告訴她,我想對她來說這樣做沒錯。我也告訴她,我一直在做好事,但我得到的回報卻很荒謬(當時我沒有用這個字眼。)然而她還是堅持她的立場。她說:善報終有一天會來臨,而你做得惡事有一天也會有惡報。

        過了30年,我才瞭解她話中的智慧。娜娜住在加州拉甘娜山莊的療養院。每個星期二,我都會去看她,帶她出去吃晚餐。我總會看到她穿戴整齊地坐在靠前門的椅子上。我清楚地記得她進療養院之前的上一次聚餐。我們開車到附近一家家庭式小餐館。我為娜娜點了一道蒸肉,並為自己點了漢堡包。食物送來後我就開始動口,而娜娜卻沒有吃。她只是盯著她盤子中的食物,我把盤子挪開,將她的盤子放在我面前,並把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又把盤子放回她面前。當她很虛弱也很艱難地叉了一塊肉放進嘴裏時,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淚水很快地模糊了我的眼睛。40年前,當我是一個小男孩時,娜娜也總是把我盤子裏的肉切成碎塊,好讓我吃下它。

        40年過去了,但善有善報。娜娜是對的,我們收穫的就是我們播種的東西。

        “善行終會有所回饋。

        那個八年級的小流氓呢?

        他到九年級還是小流氓。

        (麥可·布戴爾)



        給貝思一年級

           老師的一封信

        允許孩子們以他們自己的方式獲得快樂,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方法嗎?

                        ——塞繆樂·詹森
       

        那天早晨,我並不認識站在我面前的您,但我的確注意到在我們走路時身體都挺得很直,並略帶驕傲,這是因為我們的女兒正牽著我們的手。在那非比尋常的一天,我們感覺到的是驕傲而非憂慮,我們的女兒開始上一年級了。至少有一會兒,我們還曾打算放棄讓孩子們進入這個被稱作學校的機構,但是,當我們進入大樓時,您看到了我們。雖然我們的目光僅僅接觸了短暫的一瞬,但這已經足夠了,因為我們對於我們女兒們的愛,對於她們的未來的憧憬以及對於她們的健康成長的關心,都已在我們的眼睛中湧現了出來。

        您,她們的老師,在教室的門前遇到了我們。您作了自我介紹並把孩子們帶到了她們的座位上。我和妻子與孩子們親吻告別之後走出了教室。在去往停車場的路上以及在前往各自工作單位的路途中,我和妻相互間一句話也沒有說,我們都陷入了對您的沉思。

        老師,有太多的事兒我們都想跟您說,但卻都沒能說出口,所以這才寫信給您。我要向您訴說的是那天早晨因為時間關係而未曾來得及告訴您的情況。

        我希望您已經注意到了貝思的衣著,她的衣著使她看上去很漂亮。現在,我知道您也許會認為這是一種當父親的偏愛,但貝思自己也同樣認為她穿的那套衣服使她顯得很好看,而這纔是真正重要的。您可知道為了要找到在那個特殊場合下使用的合適衣著,我們幾乎在商店中尋找了整整一個禮拜。貝思不會向您表示,但我可以確信她一定希望您能知道那套衣服是她自己挑選的。因為,當它被打開時,貝思幾乎在服裝店的鏡子前高興得手舞足蹈。而當她試穿時,她確信自己已經找到了她的特殊禮服。我想知道的是您是否已經意識到了有一個詞語,如果自您口中說出,將一定會使那套衣服變得愈發光彩奪目。

        貝思的那雙鞋子將會向您表明她自己以及她的家庭的許多情況。在您彌足珍貴的時間當中,那雙鞋至少是值得您在其上注視片刻的。不錯,那是一雙配有一條皮帶的藍色鞋子,結實而製作優良,看上去並不時髦。您一定知道那種款式。您所不知道的是我們為了得到貝思所認為的所有的女孩都將穿的那種鞋而曾經進行了怎樣的辯論。我們拒絕接受那種呈紫色、粉紅色或橙色的塑膠鞋。

        貝思擔心別的孩子也許會嘲笑她所穿的小孩鞋。最後,她終於試穿了那雙結實的藍鞋,並面帶微笑地告訴我們,她總是喜愛帶鞋帶的鞋。貝思是我們的長女,渴望能討人喜愛。她自己就正像那雙鞋——結實而可以信賴。如果您能提到那些鞋帶的話,貝思一定會非常地愛惜它的。

        我希望您能很快注意到貝思是怕羞的。當她和您逐步熟識之後,她也許會跟您說個不停,但您為此將不得不先向前邁出第一步。另外,請您一定不要把貝思的文靜誤解為是智商不高,她能夠閱讀很多您擺在她面前的少年讀物。她學得非常自然,並整天在午睡的時候,晚問就寢的時候以及蜷縮著身子躺著的時候,伏在被窩中同她的母親和我一起閱讀她的故事讀物。對於貝思來說,書籍是美好時光與熱愛家庭的同義詞。請不要把讀書當作一種煩重的家務勞動來學習它,從而影響她對讀書的熱愛。貝思的整個生命都充滿了我們用來給她灌輸書籍與學習的歡樂。

        您是否知道貝思和她的小朋友們為了給開學的第一天作準備而在整個夏天都在模仿上學。我應該把關於她的班級的情況告訴您。任何一個在她的班級的孩子每天都得寫點什麼。有些孩子說他們想不起來該寫些什麼,她都給予他們以鼓勵。她還在他們拼寫字母時幫助他們。有一天,她非常不安地來到我的身邊,告訴我說您可能會對她失望的,因為她不知道該怎樣去拼寫減去這個詞。但她現在已經會拼寫這個詞了,如果您現在去問她的話。這個夏天,她的模擬學校中充滿了同學之間的幫助以及一個可以信賴的老師的溫和聲音。我非常希望她的幻想世界能夠在您的教室裏變成現實。

        我知道您現在正在忙於每一個老師在新學年開始時都將面臨的許多工作,所以我儘量使這封信寫得簡短一些。但是我的確想讓您能夠知道在開學的前一天夜裏所發生的一切。我們把貝思的午餐裝進了食品盒中,準備好她的書包和文具,放置好她的特定衣服和鞋子,閱讀完一則故事。然後,我關了燈,親了她一下,走出了她的臥室。突然,她又把我叫了進去,問我是否知道上帝給人類寫信並把信裝進了人的思想。

        我對她說我從未聽說過那種事情,但又反問她,是否她已經收到了這樣的信。她說收到了,她說信中告訴她開學的第一天將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之一。我的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我飛快拭掉了。我當時想:請讓它成真吧。

        那天夜裏,我後來又發現了一張貝思給我的便條,上面寫著:擁有您這樣的爸爸,我是多麼的幸運。

        好了,貝思的一年級老師,我想您能有貝思這樣的學生的確非常幸運。我們大家都在指望著您,我們每一個人都在那一天把我們的孩子以及我們的夢想一起託付給您。當您牽著我們的孩子的手的時候,請您站立時挺直一些,走路時略帶一些驕傲。作為一名老師,應該具有這樣一種師道尊嚴。

        (迪克·亞伯拉罕森)



        華盛頓先生

           教育並非僅用於裝飾記憶力和理解力,它的主要職責是引導意志力。

                        ——諾貝爾
       

        有一天,在十一年級,我走進一間教室去等待我的一位朋友。當我走進教室時,那裏的老師華盛頓先生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並要求我到黑板上去寫些什麼,去解答什麼問題。我對他說我不能去做。他問:為什麼不能?

        我說:因為我不是您的學生。

        他說:這沒關係,不管怎樣,請到黑板前。

        我說:我不能。

        他問:為什麼不能?

        我因為有些窘迫而一時說不出話來,就說:因為我是弱智的學生。

        他從講桌後面走了出來,注視著我說:不要再那樣說了,別人對你的看法不見得一定符合你的實際情況。

        對我來說,那是非常自由的一瞬。一方面,我被著辱了,因為別的學生正在嘲笑著我,他們知道了我是在特殊教育班就讀,但另一方面,我獲得了自由,因為華盛頓先生使我意識到了我並非一定要生活在別人對我的看法的圈子中。

        就這樣,華盛頓先生開始成了我的良師益友。在這次經歷之前,我在學校裏已經失敗過兩次。上五年級時,我被鑒定為是弱智的學生,被從五年級降回到了四年級。後來上八年級時我又再一次遭受挫折。但是,華盛頓先生的出現使我的生活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

        我總是說華盛頓先生是在戈森的思維中運轉。戈森說過這樣一句話:低標準、低要求,則人自甘平庸;高標準,嚴要求,方可造就成才。同喀爾文·勞埃德一樣,華盛頓先生相信:沒有人會在低標準中升起。他總是讓學生們感到他對於他們寄予很高的期望。這樣,我們奮鬥著,所有的學生部在奮鬥著,以便能夠達到那些他所期望的標準。

        有一天,當我還是低年級的學生的時候,我聽到他正在給一些即將畢業的高年級學生做演講。他對他們說:你們擁有偉大的天賦,你們擁有特殊的素質。你們中間如果有人能夠對你自己、對於真實的你、對於你將會給這個星球帶來什麼以及對於你的特質,所有這一切的遠大前景給予一瞥的話,那麼在歷史的前後關係中,世界將再也不會是相同的了。你們會使你們的雙親驕傲,會使你們的學校驕傲,會使你們的社會驕傲。你們會觸動成千上萬的人的生活。它是對高年級的學生做講演的,但聽起來好像是針對我的一樣。

        我記得那個時候他們站立起來對他報以歡呼。之後,我在停車場趕上了他。我對他說:華盛頓先生,您還記得我嗎?您給高年級學生做演講的時候,我正在禮堂裏。

        他說:你在那裏幹什麼?你可是低年級學生。

        我說:我知道,但您演講的時候,我從門外聽到大廳內傳出了您的聲音。先生,您那個演講是針對我的。您說他們擁有偉大的天賦,我也在那個禮堂,我也擁有偉大的天賦嗎?先生。

        他說:是的,布朗。

        “但為什麼事實上我的外語、數學和歷史都不及格,而且我還不得不到暑期補習班中去補習,那是為什麼呢?先生。我比大多數的學生都遲鈍。我不像我的弟弟、妹妹那樣聰明,他們就要到邁阿密州立大學去就讀了。

        “那沒關係,這僅僅意味著你還得加倍去努力。在你的生活中,你的年級不能決定你是誰或者你將來會創造什麼?

        “我想給我母親買一套房子。

        “這是可能的,布朗,你會做到的。他轉身再次打算離開。

        “華盛頓先生。

        “你現在還有什麼事?

        “嗯,先生,我是這樣的人,您記住我,記住我的名字,總有一天你會聽到它的。我一定會讓您驕傲。先生,我是這樣的人。

        對於我來說,學習是真正的鬥爭。過去,我的年級之所以不斷上升只是因為我不是一個壞孩子。我是一個有趣的小孩,總讓人發笑,很懂禮貌,還滿懷敬意,所以老師們都願意讓我通過,但這對我是沒有好處的。而現在,華盛頓先生供我所需,他使我有責任感,使我相信我能夠處理它,能夠實現它了。

        在我上中學的最後一年,華盛頓先生成了我的指導教師,雖然我依舊是特殊教育班的學生。在正常情況下,接受特殊教育的學生是不能參加演講和演出的,但學校為了能夠讓我和他在一起而做了特別的安排。由於我的學業成績開始上升,校長也看到了這種結合的既成事實以及他對我所產生的影響。我的聲譽也在逐步上升,這在我的生活中還是第一次。我打算同戲曲系的學生一起做一次旅行,並且為了讓這次旅行能夠走出小鎮,我不得不使自己博得他人尊敬,對我來說,那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華盛頓先生調整了我對自身的認識。他給了我一個關於自身的更加廣闊的遠景,超越了我的智力條件和生活環境。

        幾年以後,我製作了5部在公眾電視上播放的專題片。當我的節目你應受報答在邁阿密的電視教育臺上播出時,我讓一些朋友通知了他。他從底特律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坐在電話機旁期待著。他問:請問,我能和布朗先生講話嗎?

        “您是誰?

        “你知道我是誰。

        “噢,華盛頓先生,是您嗎?

        “你是令我驕傲的那個人,對嗎?

        “是的,先生,我正是。

        (萊斯·布朗)


        信義、希望和愛

           聰明人寧願看到人們需要他而不是感謝他。

                        ——格拉西安
       

        在我14歲的時候,我被送往柴郡學院去讀書。那是一所設在康涅狄格州的寄宿學校,是專門為家庭有問題的男孩子設立的。我的問題是我的酗酒的母親,她的狂縱拆散了我們的家庭。父母離異後,母親一直是由我來照管,直到我在八年級時幾乎所有的功課都不及格為止。最後,我的父親和一位中學校長決定把我送進一所擅長體育而訓練嚴格的寄宿學校(對於我酗酒的母親也是一個理想的距離),他們認為也許這所學校能給我提供一個從高中畢業的機會。

        在柴郡我的新生一年級的入學典禮上,最後一位講話的是紀檢總長——弗雷德·奧利爾,他過去在耶魯大學時曾是一名泛美橄欖球運動員。他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長著雙重下顎和粗壯的脖子,看起來就如同耶魯吉祥物:叭兒狗。當他移動他那龐大的身軀向前對著話筒講話時,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絕對地靜了下來。坐在我旁邊的一位高年級學生悄聲地對我說:孩子,千萬別讓這個人看見你,不論是過馬路還是在幹別的,總之別讓這個人知道你的存在。

        奧利爾先生那天夜裏在學校大會上的講話很簡短,主要內容是:不許!我再重複一遍,不許走出校園,不許吸煙,不許酗酒,不許同鎮上的女孩子接觸。如果有人觸犯了這些規定,將會受到嚴厲懲罰。另外,我個人還要踢你這頭蠢驢!正當我以為他已經結束了講話的時候,他又以一種緩慢而低沉的語調講:如果你們有人有什麼困難的話,我辦公室的門隨時都向你敞開著的。這句話在我的內心深處產生了巨大的震動。

        隨著學校裏生活歲月的流逝,我母親的酗酒也開始變得更加嚴重。她幾乎不分晝夜地打電話到我的宿舍,用含糊不清的語句請求我退學回家,同她住在一起。她發誓她一定停止酗酒,而且我們可以到佛羅里達去旅遊,諸如此類。我愛她,對我來說,拒絕她是很痛苦,她的每一個電話都攪得我心上下翻騰,我感到自己犯了罪,非常羞愧。我是非常非常的迷亂不安。

        一天下午,在一年級的英語課堂上,我正在思考著前一天夜裏母親來過的電話,我的感情戰勝了理智,我感覺到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因此,我問課堂上的老師是否可以原諒,讓我離開一會兒。

        “出去幹什麼去?老師問。

        “去見奧利爾先生。我回答。我的同班同學都愣住了,吃驚地看著我。

        “彼得,你做錯了什麼?或許我可以幫你。老師暗示我。

        “不!我想現在就到奧利爾先生的辦公室裏去。我說。當我離開課堂時,腦海裏只有那句話:我的門是敞開著的。

        奧利爾先生的辦公室是在主體大廳的巨大門廊外,他辦公室的門上裝有一扇大玻璃,站在外面的人能夠看到裏面,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人犯了嚴重錯誤,他就把他們推進辦公室,砰地一聲關上門,放下窗簾。你經常可以聽到他在裏面怒吼:昨天夜裏有人看到你躲在消防站後面同另一個傢伙以及鎮上咖啡屋的女孩子吸煙了!那個不幸的人一定會受到嚴厲的處罰。

        無論何時,他辦公室的門外總會有一排人,學校裏的男孩犯了各種各樣的事兒,正夾著尾巴坐在那裏。當我在佇列中排好時,另一個男孩問我犯了什麼錯。

        “什麼錯也沒犯。我說。

        “你瘋了嗎?快離開這兒,現在!他們向我喊道。但我想不出我還能去哪兒。

        最後,輪到該我進去了。奧利爾先生的辦公室的門打開了。這樣,我就可以直視到了那嚴厲的雙重下顎。我有些顫抖,感到自己很蠢。但我又瘋狂地感到什麼事或什麼人已經把我推給了這個人——校園裏最讓人望而生畏的人的面前。我抬起頭來,我們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你來這兒幹什麼?他吼叫著。

        “在開學典禮上您說過如果有人有困難,您的門是敞開著的。我結結巴巴地說。

        “進來吧。他說,同時向我指了指一把綠色的大扶手椅示意讓我坐下,然後放下了門上的簾子,走到桌子後面,注視著我。

        我抬起頭來,開始講述,淚水順著面頰往下流淌。我的母親是一個嗜酒者,她喝醉了就給我打電話,她想讓我停學回家。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感到很驚恐,很害怕。請不要以為我瘋了或者是個白癡。

        我把頭埋得低低的,禁不住開始痛哭了起來。我忘記了自己所處的環境,沒聽見這位高大的從前的運動員已靜靜地從他那張桌子後面走了出來。他轉過桌子,站在了這個坐在綠色大椅子裏哭泣的小男孩的旁邊。

        一個被上帝遺棄了的孩子處在黑暗、寒冷的角落。

        接著,它發生了——由上帝通過人而創造出的眾多奇跡中的一個發生了。奧利爾先生的寬大的乎掌輕輕地擾摩著我的肩膀,他的拇指停在了我的脖頸上。

        我聽到這個令人害怕的嚴厲的巨人溫和地講:孩子,我理解你現在的感觸。你瞧,我也是個嗜酒者。我願意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去幫助你和你的母親,我將讓我的嗜酒者互誡協會的朋友今天就同她取得聯繫。

        刹那間,我感到片刻的清澈與寧靜。我知道事情正在好轉,而且我再也不用害怕了。當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的時候,我感覺自己遇上了上帝、基督和摩西,真誠、希望和愛對於我第一次變得真實了起來。校園裏最令人恐懼的人變成了我秘密的朋友。我總是忠實地到他那裏去報到,一週一次。午餐時,每次當我從他的桌旁經過,他總是朝我快速地瞟一眼並友好地眨幾個眼睛。這個在校園裏因嚴厲而讓人恐懼的人竟然如此溫和地、愛撫般地關照我,我的心在驕傲地翱翔。

        每當我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就去找他……他總會在那裏。

        (彼得·斯拜克)

        (道恩·斯拜克和薩姆·道森協助)



        牛仔鞋

           如果不是為了分擔彼此的愁苦,那我們活著還有何意義?

                        ——喬治·艾略特
       

        在本世紀30年代,世界各地的採礦業和製造業都很不景氣。在賓夕法尼亞州西部我的家鄉,成千上萬的男人都走上街頭去尋找工作。我的哥哥們就在他們中間。那時候,一家人雖不至於挨餓,卻也無法飽食三餐。

        因為我是一個大家庭裏的許多小孩子中年齡較小的一個,所以我的所有衣服都是從上面傳下來的。長褲子被齊膝裁斷,裁下來的褲腿被用作補丁或直接加在原裁剩下的褲子上。上衣可以被重複改制。但是鞋——關於鞋有一個不同尋常的故事。鞋是徹底地貼著地面穿的,它們可以不折不扣地被磨損,只有在腳丫從皮革中拔出來的時候才被扔到了一邊。

        我清晰地記得在我得到那雙牛仔鞋之前,我穿的鞋兩邊都有裂口,鬆弛的鞋底前面張著口,走路時發出啪啪的聲響,我從一個舊車胎上剪下兩根帶子,用它把腳趾與鞋底綁在一起,以防止鞋底掉下。

        那時,我有一個姐姐,她和她丈夫遷往西部並在科羅拉多州安頓了下來。她總是盡她所能地給我們寄來一些她的舊衣服,以幫助我們渡過困難。

        感恩節的前一天,我們又收到了一箱姐姐寄來的這類東西,家裏所有的人都聚集在箱子的周圍。箱子的角上塞著一雙鞋。那個時候,我還沒見過那種樣式的鞋,不知道那是什麼類型的鞋。母親也不知道,開始努力地猜測。父親也不懂,所有的孩子也都不懂。她們都同我一樣認為這雙鞋是我姐姐穿舊了不再穿的。

        母親低頭看到了我那從破鞋中伸出來的腳趾頭,就俯身把鞋從箱子裏取了出來,遞給了我。我把手抄在背後不要,環顧家裏的人,我開始輕聲地哭泣了起來。我的哥哥們沒有像往常一樣嘲笑我或叫我愛哭的小孩,這簡直是個奇跡。

        這件事在30年後的今天再次回想起來依舊是的人心痛。我母親把我帶到一邊,告訴我她很抱歉,但的確沒有別的鞋能讓我穿,而且冬天已經來臨了,我不得不穿它了。我父親拍了拍我的腦袋,但沒說什麼,我最喜愛的哥哥邁克撫弄了一下我的頭髮,對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最後,大家都走了,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穿上了姐姐的鞋。這雙鞋呈深褐色,鞋頭很尖,跟部加高了。但穿起來感覺挺舒服。我淚眼濛濛地注視著鞋子,一個人輕輕地抽泣著。

        第二天,我起床穿衣服去上學,我穿的非常慢,並把那雙鞋放在最後。我感到我的眼淚又一次充盈了眼眶,但我努力沒讓它流出來。最後,我終於不得不去學校了,我有意走在了最後。在到達學校之前,我沒碰上任何人,但走到校園時,蒂米·奧圖爾正站在那裏。他是我惟一的敵人,比我年長並高大,同我一起都在米勒小姐教的班級。

        他一眼就看見了我姐姐的那雙鞋,然後抓住了我的胳膊大聲叫嚷:埃文穿著女孩鞋!埃文穿著女孩鞋!我本應把他打倒在地的,但他比我要高大得多,也壯實得多。他不讓我走,一直鬧到有一大群小孩把我們圍住了還不肯甘休。我不知道我都幹了些什麼,但突然校長奧爾曼·韋伯走了過來。

        “進來,他喊,最後一遍鈴的時間到了。我趕快擺脫了蒂米·奧圖爾對我的折磨,跑進了教室。

        我靜靜地坐在凳子上,眼睛望著下面,把腳縮到了凳子底下,但儘管這樣也阻止不了蒂米,他繼續煩擾著我,毫不停息。他每次來到我的桌子旁,總是手舞足蹈,叫我埃德娜,並對我姐姐的鞋做一些愚蠢的嘲弄。

        在接近課間的時候,我們正在談論西部的影響。米勒小姐向我們講述了許多關於先行者出發到達堪薩斯、科羅拉多、德克薩斯以及其他地方的情況。差不多正在這時,奧爾曼·韋伯走進了我們的教室,但他只是站在門口,靜靜地傾聽著。

        在那天早晨以前,我同所有的其他同學是一樣的,也就是說,我非常不喜歡奧爾曼·韋伯,他被想像成非常刻薄、脾氣暴躁,還偏袒女孩。

        他站在教室的門內。也許除米勒小姐之外,我們當時都不知道奧爾曼·韋伯過去曾一度在奧克拉荷馬州的大牧場上生活過。米勒小姐轉過身,問他是否願意加入我們的討論。令我們十分驚奇的是他竟然願意。只是他沒有向我們講述那些通常意義上的事情,他開始談論關於一個牛仔的生活以及印第安人,諸如此類的事。他甚至還唱了兩首牛仔歌曲。就這樣持續了有四十多分鐘。

        接近中午大約是該我們回家吃午飯的時候,奧爾曼·韋伯走到了我坐位旁的通道上,依舊講著話。突然,他停在了我的桌子旁邊,不再說話了。我抬起頭看了看他的臉,意識到他正注視著我的桌子下面,盯著我姐姐的鞋看。當我把腳縮到凳子下面的時候,我幾乎可以感覺得到我的臉正在漲紅。但就在我把腳比較舒適地放好之前,他低聲地說:牛仔鞋!

        我說:先生?

        他又說了一遍:牛仔鞋!因為這時其他的孩子都在努力想弄清他正注視著什麼並想聽清楚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所以他又用一種歡快的聲音大聲說:哎呀!埃文,你究竟是從什麼地方搞到這雙牛仔鞋的。

        哦!很快屋子裏所有的人都盡力擁擠到了他和我的周圍。甚至連米勒小姐也不例外。而且每個人口裏都說:埃文摘到一雙真正的牛仔鞋!這無疑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

        不管怎樣,因為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韋怕先生就對米勒小姐說這並沒關係,假如埃文同意的話,就應該讓孩子們好好地、真實地見識一下牛仔鞋。噢!每個人包括蒂米·奧圖爾在內都排成隊從我的桌子旁邊經過,觀看我的美麗的鞋子。我感覺自己簡直成了巨人。但我母親曾告訴我不能驕傲,故此,我只是安然地坐在原地,竭力克制住自己的自大心理。最後,吃午飯的時間到了。

        我幾乎無法走出教室,因為每個人都想和我同行。接著,每個人又都想要試穿一下它,我指的是,我的牛仔鞋。畢竟!我說,我還得考慮一下。

        那天下午,我問了韋伯先生,問他怎麼看待讓每個人都試我的牛仔鞋這一問題。他想了又想,最後,他說讓男孩子們試穿一下是可以的,但當然不應該讓女孩穿。畢竟,女孩從不穿牛仔鞋。有趣的是韋伯先生的想法同我的完全一致。

        就這樣,我讓教室裏所有的男孩都試穿了一下,甚至包括蒂米·奧圖爾在內,雖然我是讓他最後一個試穿的。並且,這雙鞋對於他是最合腳的,連我都不如他穿上合適。他想讓我寫信給我姐姐看是否還能給他也搞到一雙。可是,我沒寫信去問。我擁有在我們小鎮上惟一的一雙牛仔鞋,並且我確實喜歡它的那種款式。

        (保羅·E·莫黑尼)



        笨蛋

           只有當你不得不聰明時,你才會聰明。

                        ——理查·格雷維爾
       

        只要我還活著,我是不會忘記在1991年當我第一次遇見阿爾文·C·漢斯時的那一幕。在少管所的課堂上,另外一位同學在向我們介紹他時並沒有使用阿爾文·C·漢斯這個名字——甚至是公開的。他稱呼阿爾文是笨蛋。立刻,我對阿爾文的這個綽號感覺聽起來很刺耳。這位身材修長、說話柔和的人在同我握手對不願正視我,不用說,笨蛋是個禿頭,他兩鬢的頭髮順著肩膀披在了背上。雖然我只是注視著他的臉並儘量不往上面看,但我還是覺察到了在他禿頭的上面刺有一個巨大的(並且很具威懾力的)圖案(不錯!他頭上有刺青!)。那刺上去的圖案是哈利·大衛森的刺青,它覆蓋了他的整個頭頂。

        作為一名老師,我儘量使自己在緊張的時候保持鎮靜,並努力讓第一天的課順利完成。下課後,笨蛋隨著人群往教室外走,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悄悄地塞給了我一張紙條。我當時想:噢,不!他一定是要告訴我如果我不給他一個好成績的話,我將會被他的其他哈利同夥幹掉,或者別的類似的事。過了一會兒,我找機會看了一下那張紙條,只見上面寫著:講授(他總是叫我講授),早餐是很重要的,如果總不吃,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笨蛋,蒙泰·希培亞。

        過了幾個月,笨蛋跟著我學完了一系列的6門課程。他是一個優秀的學生,很少說話。而且,他幾乎每天都要遞給我一張紙條,裏面有各種類型的格言、珍聞、軼事或者是一些關於生活的明智的建議。我渴望能夠收到這些紙條,而且如果他偶然沒有給我時,我會有一點失望的感覺。時至今日,我依舊保留著這些小紙條。

        笨蛋和我一見如故,不知怎麼的,我知道每次我開口講課,他一定能理解我,他總是靜靜地記錄下所有我講過的東西。我們被聯繫在了一起。

        課程結束之後,每一個學生都得到了一個證書,笨蛋已經學完了所有的功課,並且整個過程的所有工作都完成得非常出色,我愉快地授予了他證書。

        在我授予他結業證書時,我們兩人是單獨在一起的。我和他握了握手,簡單地對他說,有他在我的課堂上,的確很讓人高興,並就他的刻苦努力、良好的上課率以及認真的學習態度給予了表揚。他當時的回答一直銘記在我的心裏,並時時對我的生活產生深刻的影響。用他那溫和的聲音說:謝謝您,拉裏,在我的生活中,您是第一位對我說我做的一切都對的老師。

        在我離去時,我感覺心潮澎湃、思緒萬千。我想到在笨蛋成長歲月的所有日子裏,竟沒有一個人對他說他做的一切都對。我的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現在,我脫離了守舊派,我個人是在保守的環境中長大的,我堅信罪犯必須為他們的過錯付出代價並有責任被拘留。我曾好幾次問自己:是否有可能,僅僅是可能,那就是笨蛋從未聽到過你做的對做的好,會對為什麼他要在監獄中度過產生根本的影響呢?

        那一刻的經歷深深地印在我心裏的一個意念是:我確信我懂得了在某種積極的意義上,每一個學生都有做得正確的事情。

        謝謝,笨蛋,告訴了我這個。同樣,我有很多事做得也是正確的。

        (拉裏·特赫斯特)



        心中的腳印

           生活中,一些人會成為我們的過眼雲煙,來去匆匆;而另一些人則會駐足於我們的心中,讓我們刻骨銘心。這就是生活的法則,我們無一例外。

                        ——佚名
       

        一月的天,冷得無情。就在這種天氣,一位新同學來到了我的專為學習能力低下的同學開設的五年級班,就是他,使我開始了自己人生旅途中刻骨銘心的一幕。第一眼見到鮑比,他渾身衣衫襤褸,儘管是冬天,破舊的衣服仍然捉襟見肘。一隻鞋沒了鞋帶,隨著他走路一上一下,拖拖拉拉。即使穿著一身很體面的衣服,他看起來也決不會是一個正常的孩子。他那種幽靈似的、呆滯、迷惑而不自信的樣子是我從未見過、也不想看見的。

        鮑比不只是看起來很奇怪,他的行為也是異乎尋常的。他在走廊的痰盂內小便,說起話來就好像是大喊大叫,對唐老鴨很著迷,他也從不敢正視別人,哪怕是在上課時,他也會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有一次,他居然非常驕傲地向大家宣佈體育老師讓他在臉上塗上除臭劑,原因是他笑得很難看。

        鮑比不僅日常行為異常,他的智力更是低得令人瞠目。已經11歲的他居然還不會讀寫,甚至連字母表上的字母他也寫不出來。不用說,他在這個班裏是最差的學生。

        對於將鮑比安排在我的班級中,我一直耿耿於懷。我認真看過他的檔案,不可思議的是他的智商居然是正常的。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使他有如此古怪的行為呢?就這個問題,我與學校的顧問進行了談話,他告訴我他曾經見過鮑比的母親,鮑比的行為和他母親相比已經正常得多了。隨後,我又更加仔細地查看了鮑比的檔案,發現他在3歲以前一直生活在保育院內,之後回到母親的身邊。在以後的歲月裏,他們至少每隔一年就會移居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情況就是這樣。所以不管鮑比有多麼古怪的行為,他仍然可以做我的學生,因為他的智商是正常的。

        我不願去面對與承認這一切,我為鮑比生活在我的班級中而感到憤怒與憎恨。我的教室已經擁擠不堪了,並且我已經有好幾個使我心力交瘁的學生了。我從未嘗試過去教一個智力如此低下的學生,甚至為他備課都是一件不敢想像的事情。頭幾個星期,我每天早晨起床後都是饑腸轆轆,還不得不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辦公室。那些天,每當我準備開車去學校時,都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期待著看不見鮑比。我時常為自己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教師而感到自豪,而此時此刻我也為自己對鮑比的厭惡而感到內疚。

        儘管鮑比幾乎使我發瘋,但我仍努力地拿出勇氣去教他,就像對待我班級中所有人一樣去對待他。在教室裏,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將他作為玩弄、嘲諷的對象,然而,出了教室,同學們還是不斷地傷害他。他們就像野獸那樣,對同類中的弱者、傷病者絕不留情。

        鮑比來校一個月後的一天,他走進了我的辦公室,襯衫被撕破了,鼻角流著血,不用說,就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他被同學們當作馬跳。回到教室,鮑比坐在自己的課桌前,裝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他打開書,強忍著眼中的淚去讀,可是淚混雜著血,還是一滴滴地掉在了書頁上。面對這顆幼小而倔強的心,我能做些什麼呢?我生拉硬扯,才將他拖到護士那兒。對於傷害他的同學,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譴責,我譴責他們應為自己的行為而感到羞恥,因為鮑比與他們不同。我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近乎於喊叫地對他們說,鮑比的古怪並不能成為被傷害的原因,相反,這更應當成為被大家關心和愛護的理由。也是在這個時候,鮑比才第一次認真聽我說話,我發現自己也應當改變一下對鮑比的看法。

        這件事使我改變了對鮑比的態度,也是從這時起,我眼中的鮑比不再古怪,我所看見的只是一個極需關心與愛護的小男孩。我認為這纔是對一個教師最好的檢驗。鮑比這種特別的需要,我必須盡我所能去滿足他。

        我開始為鮑比從基督教的救世軍那兒買一些衣服,我知道同學們之所以取笑他,是因為他只有三件襯衫,我仔細挑選品質和款式都比較好的布料。這些新衣服使他興奮極了,也提高了他的自尊,不管何時,當他擔心挨打時,我總是伴他一起走進教室,課餘時間我也會陪著他一起復習功課。

        我欣喜地發現這些新衣服帶給鮑比的變化。他開始與他人友好地交往,不再羞怯與沉默,我發現其實他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他的行為也不似從前的古怪,至少他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不敢正視別人了。我也不再對上班而恐懼了。每天早上,我都盼望能看見他走出門廊。當他不在的時候,我都會為他擔心。我也注意到我對鮑比的態度改變後,我的學生們也是如此,他們不再拿他當靶子,而是視他為他們中的一部分。

        有一天,鮑比帶給我一張紙條,說他兩天后將離開這兒,看到這個消息,我的心幾乎都碎了。我還沒來得及送給他我想送給他的所有衣服。我非常難過地走進商店為他買了最後一套衣服,這是我為他準備的分別禮物,當他看見衣服上的標籤時,他說:我這是第一次穿買來的新衣服。

        一些同學知道了鮑比要離開了這兒的消息後,都主張為他開一個歡送會,我當然舉手贊成,但我想:他們都得做功課,明天早晨的歡送會又怎麼能組織成呢?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居然做到了。第二天早晨,同學們為鮑比帶來了蛋糕、彩帶、氣球和很多為鮑比準備的禮物,昔日的冤家今日都變成了難捨難分的好朋友。

        在鮑比在校的最後一天,他走進教室時,背著一個大背包,裏面裝滿了書。他在整個歡送會上開心極了,事後,我問他這些書是做什麼的,他說:送給你,我有很多書,所以我想這些應該屬於你,他們對你會有用的。我相信鮑比在家一定是一無所有的,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一個只有三件襯衫的孩子居然有如此之多的書。

        當我流覽這些書的時候,我發現大部分都來自於他生活過的地方的圖書館。我知道這些書其實真正不屬於鮑比,但他把他所能給的都給了我,這是我在這一生中收到的最豐厚的禮物。然而,我除了送給他衣服,什麼也沒給過他。

        當他離開的時候,他問我能否做他的筆友。然後,手裏拿著我的地址走出了辦公室,留下了他的書和我們一起渡過的這段刻骨銘心的歷程。

        (蘿拉·D.諾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