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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身中華

 

【禱告的能力】許多年前,大概是1830年吧!那時候父親是家鄉一名熱心而又成功的傳道人。他讀了一些關於中國的書,特別是賀爾船長的遊記,內心深處不由得為中國的屬靈光景深感難過。但當時的處境,卻容不下他親赴中國傳道的念頭。在禱告中,他對神許下宏願,如果神賜他一名兒子,他願意把兒子獻上,接受神的呼召,在這片廣大而窮困的國土事奉祂。那時候的中國,可說是完全自閉於真理的門外。我對父親的心願,或是當時他所作的禱告,卻是一無所知;直至我在中國工作了七年多,回國之後,才獲悉此事。當我知道父親的禱告,竟然在我身上蒙神垂聽,那時的心情煞是一片欣喜。

         少年的我,認識了一些朋友,他們對信仰抱著懷疑和鄙視的態度,而我也隨波逐流,接受了他們的觀點。然而我摯愛的母親和妹妹卻為我禱告,求主叫我得以悔改重生。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當時我大約十五歲。由於母親不在家,我有一天的假期;午間百無聊賴,為了打發時間,我便跑到父親的書房找一些書來看,但遍尋之下可沒有找著甚麼中看的。於是我翻開小籃,在籃裏的小冊子中揀了一份看來頗具興味的福音小冊。我坐了下來,毫不在意的翻閱著。

         那時候,在七、八十哩外的母親,正吃完了午餐站起來,心中為她兒子得救的事十分迫切。她想今天難得時間比較充裕,可以藉此機會為她兒子向神祈求。於是她進了房間,把門鎖上,定意除非神答允她的禱告,否則便不踏足門外。一個小時復一個小時,慈愛的母親為我向神哀禱;到了最後,不能再祈求下去,而覺得非感謝神不可,因為聖靈告訴她,她所求的已蒙應允 她的兒子已得蒙救贖。

         這時,我正翻閱著那份小冊,有一個句子衝著我來:「基督作成的工。」立時間「作成」兩字縈繞我的心間。自忖:「基督既已作成了完全的救贖,把罪債抵償,那還有甚麼該作的呢?」聖靈的光照透我的心靈,給我帶來重生的喜樂;在世界上,我再沒有甚麼可作的,只有跪下來,接受這位救主和祂的救恩,不住的讚美祂。

         數日之後,我首先要求妹妹保證不告訴任何人,然後才把我心靈得著喜樂的祕密告訴她。兩個星期以後,母親回來了,我率先到門外迎接她,告訴她我有個好消息急著要與她分享。母親立即把雙臂繞著我的頸,把我緊抱入懷,說:「我兒,我知道了。我為你的好消息,已經快樂了整整兩個星期。」「為甚麼?」我訝然問道:「難道妹妹不守諾言?她答應過不告訴任何人的。」母親向我保證這好消息不是從人聽來的,然後把上述的經過向我解說一番。

         不久之後,我撿起一本小冊,以為是自己的,因為從外表看來,那簡直是一模一樣。我把它翻開,映入眼簾的,原來是妹妹的日記,記述她立意每天為我的得救向神祈求,直至神應允她的禱告。計算起來,過了整整一個月,神使我離暗就光。自從我開始做一個基督徒,就這樣體會到禱告的能力。

 

【事奉的呼召】在我得救後數月,一個悠閒的下午,我把自己關在房裏,用了好一段時間與神相交,我懇求祂給我一點工作,好表達我對祂的愛和感激。當我將自己毫無保留地獻在壇上,那浸溢我靈魂的莊嚴感覺,給我一個明顯的確據,就是神已接納我的獻祭。神的同在有說不出的真切。那時我還未滿十六歲,我記得我俯臥地上,伸開四肢,靜靜地俯伏在神的面前,心中有一股不可言喻的敬畏和喜樂。

         在我定意獻身事主後數月,有一異象深深印入我的心靈,這就是神要在中國用我。這工作看來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甚至要付上我的生命,因為當時的中國並不開放,罕有宣教士在中國工作,而有關在中國宣教的書籍亦不多見。但我知道在本市一位傳道人手上,有一本麥都思(Medhurst)所著的《中國》,便登門造訪,借書一讀。他欣然答應,並問我為甚麼要讀這本書;我告訴他神要在那地方用我一生。「你打算怎樣去?」他問道。我回答說我一點也不知道,似乎只好跟十二使徒和七十個門徒在猶太地的作法一樣,腰袋不帶金錢,行路不帶口袋,只靠我的主供給我一切的需要。牧師慈愛地把手放我的肩膀上說:「啊!年青人,等到你年紀較大的時候,你便會比現在聰明一點,這種想法,基督在世的時候可以行得通,現在卻不行了。」

         我現在可大得多了,但不見得比那時更聰慧。我愈來愈深信,我們若照著主給門徒的指示和保證去做,在今日的世上一樣是行得通的。

         我的父母對於我傳道的決心,既不反對,也不鼓勵。他們勉勵我,當以信心盡力鍛鍊自己的身體、意志和心靈,以禱告的心等候主的引導。這忠告對我很重要,日後我常有機會經歷和證實。

         麥都思的《中國》一書強調以醫療傳道的重要,因此我決定研究醫學,作為日後工作一項重要的準備。我在家中讀了一陣子書,之後便跑到赫爾市接受醫學和手術的訓練。我在那裏充當一名醫師的助手。起先,我在親戚處找到一安舒的居所,我工作所得的收入,剛好足夠支付我的食宿費用,但我定意要為主的聖工奉獻不少於十分之一,所以我決定離開這安舒的居所和愉快的環境,搬到近郊去。那裏只有一房一廳,膳食自行料理,但我可以從容地將我全部收入作十一奉獻。雖然變動頗大,卻帶來不少的祝福。

         大約在這個時候,有一個朋友建議我思考主再來的問題,所以有一段日子,我花了頗多的時間來研讀有關主再來的經文。在聖經的亮光引導下,我看到那帶著復活的身軀離開世界的耶穌,將會照樣的再來。主的再來,乃是祂子民最大的盼望,是我們在奉獻和事奉上無比強大的動力,也是我們在試煉和痛苦中莫大的安慰。主並沒有向祂的子民顯明祂再來的時日,為要叫他們日復一日,時復一時,過著儆醒等候主回來的生活。我定意盡力作好迎接主的準備,就查驗我自己的小書室和小衣櫥,看看有沒有多餘不需要的書籍和衣物,把它們處理分送給一些貧苦的鄰居,使我心靈感到得益不淺。

 

【事奉的準備】我很快便發覺,原來自己也能過著遠較從前刻苦簡樸的生活。牛油、牛奶,以及其他奢侈的東西,我都不再吃了,主要的食品就是麥片和米飯,偶而也吃點別的東西,以變換口味;所以少許金錢便足夠供給我的需要。這樣,我經驗到自己用得愈少,幫助別人愈多,心中的喜樂和屬靈的福氣也愈豐盛,使我每天都得嘗難以言喻的福樂。

         每當想及到中國之後,生命的保障,日用所需,以至一切的援助,除了神以外,別無倚靠,因此,我非加強屬靈的操練不可。在離開英國以先,我必須學習單靠禱告,藉著神來感動別人幫助我。我的醫生僱主非常忙碌,恐怕忘記按時付我薪金,就吩咐我到時候提醒他,但我決意不直接告訴他,只祈求神讓他記得,使我可以因著禱告得蒙垂聽而得到鼓勵。有一次,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我的好老闆卻記不起發放薪金,我發覺自己身邊只剩下一塊二先令六便士的硬幣。那天晚上大約十時,我領完聚會後,一個窮人請我到他家裏去替他的妻子禱告,因她快要死了。我立即答應。途中,他的口音露出他是愛爾蘭人,我問他為甚麼不請一位神父?他說他已嘗試過,但神父要十八個便士才肯去,而他卻出不起這錢。這時,我想起我全部的財產就只有這塊硬幣,又不能分為兩份,若把它給出去,明天午飯便肯定沒有甚麼可吃的了。

         他領我上了一道破爛的樓梯,進入一間殘舊不堪的小屋。眼前所見,觸目驚心。四、五個小孩四圍站著,凹入的雙頰清清楚楚地顯明他們飽受長期飢餓的厄困。倒在破爛的草床上是一位筋疲力竭的母親,身旁是一個出世才三十六小時的嬰孩,弱小不堪,連哭也哭不出聲,聽起來倒像在呻吟。我的心裏一直在掙扎,我那令人憎惡的不信,阻止我順服內心的感動,使我不肯把自己所有的救助他們。那時候,我無法說出甚麼話來安慰這些可憐的人。我雖勉強為他們禱告了,但我不知自己怎樣禱告的,可能語無倫次、斷斷續續。最後直到我把手放進口袋裏,慢慢的把那塊錢幣抽出來交給那窮人,心裏才得平安。那天晚上,在返回寓所的途中,我的心和我的口袋一樣的輕省。我享受了一個快樂、安靜的晚上。

         第二天早上,鍋裏還有點粥可以作我的早餐,還沒有把粥吃完,就聽見郵差的敲門聲,給我一封不知是從那裏寄來的信,打開來一看,裏面有一塊半英磅的錢幣。只不過十二小時的投資,就收回四倍的利息!我馬上立志,要把我省下來或賺回來的錢,存入這永不倒閉的銀行。對於這個決定,我至今無悔。

 

【禱告再蒙應允】兩個星期過去了,我的老闆仍然還沒支付我的薪金,我發覺我的處境又回復到像那難忘的晚上一般。我的困擾並不在金錢上 只要我一開口提醒老闆,任何時候就可以有錢在手,但縈繞在我心懷的是:「我能不能到中國去?會不會因為我信心不足、能力不夠,以致我無緣參與這寶貴的差使?」

         一個星期又快過去了,星期六晚上,房租便要到期。那天下午大約五點鐘,醫生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不經意的問起:「你的薪金不是又到期了嗎?」我嚥了兩三下,儘可能平靜地告訴他我的薪金已過了一些時間。想不到他回答說:「啊!真是抱歉,只可惜你不提醒我,在今天午間我把所有的錢都存進銀行裏去了!」

         他一離開,我便立即回到我的小書房,在主面前傾心吐意,直至心裏再次充滿安息和喜樂。那天晚上,我剛打算熄燈時,便聽到醫生的腳步聲;他來告訴我說,有一位頂有錢的病人,竟然在十點鐘過後跑來付醫藥費。他就把剛收到的部份鈔票給了我。這件事使我滿心歡喜快樂的讚美主,我終於可以到中國去了!以後,我無論在什麼地方,遇上極度困難的事情時,每當憶起這次經歷,都帶給我極大的安慰和力量。

         又過了一段日子,我覺得應該離開赫爾,到倫敦醫院修習醫學課程。我摯愛的父親表示願意支付我在倫敦的一切費用;同時,中國佈道會的委員會也表示願意供給我在倫敦的生活費用。但經過禱告等候,在主的引導之下,我清楚知道兩者的好意都不可接受。我便寫信推辭了兩者的好意,單單的把自己交託在神的手裏。

 

【倫敦的生活】倫敦不比赫爾,可以生活得那樣省儉。為了減輕支出,我與表兄同住一房,自己負責自己的伙食;這房子離醫院要走上四哩路。最經濟的方法,莫如吃粗麵包和喝白開水;這樣,便可以把主的供應儘可能用得長久。我的晚餐和早餐,就是我每天要從醫院跑一大段路回家時買的,一大條粗麵包只值兩便士;中午則吃兩、三個蘋果。這樣的飲食,便能供給我足夠的氣力,每天走八、九哩路。

         我以前在赫爾的房東太太,丈夫是倫敦一輪船公司的大副;於是她託我每月到船公司代領她丈夫另一半的薪金,然後郵寄給她,好節省匯費。有一次,她寫信要求我儘快幫她領取薪金,以便支付欠款。這時我正為考試繁忙,剛巧我手頭上有足夠的錢,就預先墊款寄錢給她,打算一考完了試,便前去提取來還給自己。不料,當我到船公司提取到期的薪俸時,主辦的職員告訴我,不能把錢給我,因為那大副已擅離職守,跑去掘金去了。

         同一天晚上,我在縫釘一本簿子,好作為記錄課堂筆記之用時,一時不慎,刺傷了右手的食指;頃刻間我便把此事忘記了。次日,在醫院裏我照常解剖屍體;這病人是死於敗血病的,解剖的人若不小心,有甚麼破損,便足以致命。我當然特別小心翼翼,到中午時,我感到十分疲弱,四肢無力,似乎要嘔吐。下午上完一節課,我整條手臂和右半身痛得很厲害,病勢已非常沉重,連旁人也看出來了。我跑到手術室收拾儀器,並將這情形告訴負責的醫生。他認為我已被熱病感染,勸我立刻叫一輛馬車回家,料理後事。「因為,」他說:「你是一個死人了。」但我覺得中國有工作在等著我,我是不會死的!無論病勢如何嚴重,我必能脫險。所以對他的提議,一笑置之。

         那天我勉力步行回家,進了屋裏,痛得暈了過去,甦醒時已經被移放在床上。我一位住在附近的舅父跑過來看我,並且叫來他的私人醫生給我診治。這時候我身體雖然很是痛楚,但我所記掛的,乃是不要讓父母知道我的病情,以免我失去察看神怎樣為我解決問題的機會。我得到舅父和表兄的答應,不寫信通知我的父母。於是我小心翼翼的挨過危險期。日以繼夜的痛苦慢慢過去,數星期以後,我的體力已足夠使我可以步出房間。這才聽說另兩個與我同時進行解剖的人,已經死去。

 

【信心被堅固】我的醫生勸我到鄉下休養一段時期,直至恢復相當的體力和健康為止;若太早工作,恐怕後果堪虞。但我決意不讓樂意幫助我的人,曉得我的困境,目的是要單從那聽人禱告的主取得幫助,好叫我的信心得以堅固。主引導我再到那輪船公司去,詢問上次提取不到的薪金。而我付不起車資,並且發放薪金的可能性不大;經過禱告等候神之後,我肯定這是祂的旨意,便憑信心接受主所賜的力量,毅然舉步前行。這船公司離我住處至少有兩哩。因我的信心已蒙堅固,靠著奇妙的神幫助,使我一步步終於走到目的地。

         船公司那位負責發放薪金的職員,看見我臉色蒼白,有氣無力的樣子,便問起我的健康來。我告訴他最近生了一場大病,醫生勸我到鄉下休息一下,但想到臨走之前,最好還是上來問問,那大副擅離職守跑去掘金的事,究竟有沒有弄錯。「啊,」他說:「真高興你來了,離職出走的原來是另一個同名同姓的熟練海員。」就這樣,我得回了從前墊付的錢,便又去找那診治我的醫生,想要清還賬項。醫生很客氣,不肯讓我這個醫學生付錢,只收下奎寧藥的藥費,只算八先令。辦妥這件事情以後,我算了一算,餘錢剛好足夠我返回老家之用;我知道這是神為我作的奇事。我的醫生是不信主的,當我把上述的經歷一一見證給他聽後,他眼中含著淚說:「我願意把我所有的換取你的信仰。」

 

【拯救的大能】康復以後,我重回倫敦繼續我的學業,再投入繁忙的醫院生涯和緊張的課堂生活。快要到中國去的時候,我被派每日替一位患了脫疽病(皮肉腐爛)的病人洗滌雙腳。他雖來自基督教家庭,但自己卻不信有神,對宗教極為反對;並且他的脾氣很暴躁,把想讀聖經給他聽的人趕出去。曾有一位牧師來探訪他,盼望能給他一些幫助,但他竟把唾沫吐在他面上,不許他開口說話。

        一開始要照料他時,我為他花了許多時間禱告。頭兩、三天,我絕口不提信仰的事。由於我特別小心洗滌他的病腿,而且盡量減輕他的痛苦,他很快便對我的照顧表示感激。有一天,趁著他向我表示謝意的時候,我戰戰兢兢地向他解說我為甚麼這樣慇勤服事他,指出他的病情是何等的嚴重,亟需要靠著基督,得到神的憐憫。很明顯的,他以最大的自制力把嘴唇緊閉,翻身背著我,不發一言。

        我天天哀求神,在他離世之前拯救他。每一次為他洗滌傷口、減輕他痛苦的時候,我總會對他說一、兩句「神會祝福」這一類的話。但他總是翻身背向我,看來是很憤怒似的,從來不搭上一句話。努力了一段日子以後,我感到灰心失望。他看來不單沒有回轉,反而愈來愈心硬。有一天,替他把腿洗滌好後,我洗濯雙手,然後一反常態地沒有站在他的床邊對他說話,逕自走向房門口。後來我停下來,猶疑了片刻,回頭望他,察覺他驚異的臉色,因為這是我頭一次沒有替主向他說話便打算離開。我不能再忍下去,淚如泉湧,我走回去對他說:「朋友,無論你聽不聽,我必須說出我心底的話。」然後很懇切地跟他談,並且帶著淚水向他表示我多渴望與他一起禱告。他並沒有翻過身來,只說:「如果這樣能安慰你的話,請隨便吧。」我當時的喜悅真是難以言喻。不用說,我立即跪下來,為他向神傾心吐意。我相信就在此時此地,主已叫他的靈魂悔改。

        此後他從未表示不願意聽我講道,或是替他祈禱。過了幾天,他切實地接受基督作他的救主。這位喜樂的病人在悔改之後,存活了一陣子;這段期間,他努力見證神的恩典,永不言倦。雖然他的病情令人感到十分痛苦,但由於性格和舉止的改變,使得服事他的人也覺得照顧他不再是一件苦差,而是真正的樂事。我在中國早期傳道的一段日子中,許多時候,環境看來要使我的一切努力陷於絕望,但當我念及這人的重生得救,我便得到鼓勵,堅持下去,無論人們聽不聽,繼續宣講神的道。

 

【中國之行】盼望已久的時刻終於來臨 我要離開英倫,遠赴中國。一八五三年九月十九日,中華傳道會在「達姆福利斯號」的船尾艙房裏,為我舉行了一個簡單的聚會,差遣我到中國傳道。

        我摯愛的母親來到利物浦跟我話別。她與我一起進入小艙房,母親用慈愛的手,整理我的小床,然後坐在我的身邊,同唱我們長別前最後的一首詩歌。我們跪下,母親為我禱告。因船快要開行了,於是只好珍重道別。為了叫我好受一點,母親盡量抑壓心內的情緒。分別後,她走上岸。我孤單一人立在甲板上,船開向水閘,她也跟著往前走。船過了水閘,這次我們真的要分別了;猝然間一道哭聲從母親絞痛的心決堤而出,像刀一樣刺透了我,使我永遠也不會忘懷。這一刻我才完全明白「神愛世人,甚至將祂的獨生子賜給他們」的意義。

        船啟航不久,我們遇上了秋分的暴風,風浪很大,幾乎出不了麥士河口。十二天來,我們都是在愛爾蘭海峽盪來盪去,出不了大海。船長和船員雖然百般努力,終究是無濟於事。九月二十五日晚,我們已漂流至嘉拿溫灣,與海岸的距離愈縮愈短,最後離岸邊的巉岩只一石之遙。基督徒的船長對我說:「我們活不上半小時,你對主呼召你到中國傳道有甚麼想法?」我滿心喜樂的告訴他,我對我所蒙的呼召不作他想,我深知我一定會到中國去;但假如神有別的安排,我總以順服祂的旨意為念。

        不到數分鐘,風向轉了兩度,我們得以逆著風駛出海灣;但船首的斜桅擺動,船受到嚴重的損傷。幾天以後,當我們駛出了大海,便在船上進行了徹底的修補。

        航程中,因為沒有風,而損失了不少時間。通常是在日落後才起微風,直到天明;日間卻沒有風,船便停下來,任由漂流。有一次當我們接近新畿內亞的北部,離陸地只有三十哩遙。 早上,船長發現有一股時速達四海里的水流把船帶向暗礁,恐怕在黃昏前船便要觸礁了。所有人都同心協力,想把船頭掉轉,使船駛離海岸,但終告失敗。大家靜立甲板上一段時間,船長對我說:「所能作的已全作過了,現在只好等候結局。」我心裏頭掠過一個思想,便答道:「不,我們還有一件事未作。」「甚麼事?」他問道。「禱告,」我回答說:「讓我們同心合意地求主馬上賜給我們清風。」船長同意我的建議。我們四個基督徒先一同禱告後,便各自退回自己的房間等候神。我經過一段簡短而深入的禱告後,覺得神已允准我所求的,不能再祈求下去,便很快的再走上甲板,但見船檣上最高的小帆在微風中顫動,我立刻叫大副把主帆放下來。數分鐘後,我們以每小時六至七海里的速度,迎浪前航,很快的我們便脫離了險境。

        在抵達中國之前,神藉此鼓勵我,叫我將一切的需要,藉著禱告帶到祂的面前,並且信賴祂必因著祂獨生子之名的緣故,在我每一個緊急關頭裏幫助我。

 

【早期的宣教經驗】我在一八五四年三月一日抵達上海;所遇到的困難,完全是我始料不及的。那時,一股稱為「紅巾」的叛軍正佔據了上海,與政府軍對抗。對於歐洲人來說,要住在外灘租界以外的地方,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而要在外灘租界找房子,又決不是有錢便可以辦得到的,更何況我是一個身無長物的異鄉人,前途可說是一片黑暗。我身邊有三封介紹信,如今成了我唯一的指望了。內中一封信的介紹人是我所熟悉和敬重的好友,我自然特別看重這封信。我立即打聽信裏所提及的人,但發覺他在我到中國途中,患上熱病,已死去一、兩個月了。

        聽到這則消息,心裏好生憂愁失望。只好打聽另外一封所介紹的宣教士,結果又使我失望 他已回到美國去了。袋裏還有第三封信,由於這是一位不太熟的朋友寫的,所以我對此信並沒有像上述兩封信那樣,寄以厚望。可是後來事實證明,這乃是神藉以幫助我的渠道。這封信是寫給倫敦會的麥都思博士(Rev. Dr. Medhurst),他把我介紹給樂克醫生(Dr. Lockhart),樂醫生把我安置在他家裏,我在那裏住上了六個多月。我第一個中文老師艾德根博士(Dr. Edkins)──就是由麥博士替我請的,他跟已過世的韋烈先生(Mr. Wylie),在語言方面,給了我很大的幫忙。

        這一段日子確是充滿了紛亂和危險。有一天我和韋烈先生出城時,正遇到河對岸的炮臺開始向城裏攻擊,砲彈的呼嘯聲近在身旁,兩名正與韋烈先生傾談的中國苦力,由於躲避不及,不幸都受了傷,他們因拒絕把受傷的足踝鋸除,結果都死了。有一次,我和一位宣教士在他家裏的陽臺上,突然之間,一枚流彈在我們中間掠過,砲彈陷在牆裏。

        在樂克醫生家裏住了六個月後,我在租界外租了間房子,開始在鄰近的中國人中展開一點點的宣教工作,數個月間,頗有成效。由於晚間附近經常有零星戰事,我惟有放棄睡眠,只在白天休息。一天晚上,離我家極近處發生火警,我爬上屋脊看看是否需要走避。一枚砲彈擊中內院對面的屋脊,片片碎瓦如雨般落在我身上,而那枚彈珠卻滾落在下面的院子裏。事發後不久,我便放棄這所房子,搬回租界去了 這個決定絕對不算太早,就在我把最後的行李搬離之前,這幢房屋已被燒燬至片瓦不全。

        在這一段受試煉的日子裏,戰爭的恐怖、殘暴和悲慘,對我這一個生性敏感的人來說,真是一個嚴酷的考驗。寒冷、飢餓、在危險的黑夜裏守望無眠,其中的痛苦豈是旁人所能了解;此外,又添上開荒者所有的濃烈孤獨感覺,這份孤寂在許多情形下根本不可以對人透露,否則,別人會以為你在暗示向他求助。但這些都是神妥善而精心的選擇,以及周到和愛心的安排,使我在這種環境中經歷神話語的甘甜、神同在的真切和神幫助的寶貴。而事實上,這些日子正是叫我倒空自己,學習謙卑,而完全順從並仰賴神的帶領。

        一八五四年的秋天,在艾德根博士陪同底下,我們平安地完成了為時約一星期的旅程,深入內地。當然,講道是由艾博士負責,而我則幫忙分發書冊。

 

【首次佈道的成果】一八五五年春,與英國教會傳道會的卜爾頓牧師(Rev. Burdon)聯袂作了一次佈道,途中頗歷艱險。四月二十六日,我們從狼山要到通州。在船上吃過早餐,在未進城之前,我們把自己交託在天父的手中。

        我們的中國教師極力勸告我們不要進城,因為該地的軍人有種種不法的行為;但我們心意已決,靠著神的幫助,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攔阻我們。我們做了一些安排後,便把書分成兩袋,只帶著一個僕人進城;走了不遠,僕人開始怕了,便要求請准讓他回去。我們向來不勉強別人冒險,自然立即答應他,決定自己背起書袋。就在這一刻,我們遇上了一名長者,他很誠懇的勸告我們止步,否則必會吃盡通州軍隊的苦頭。我們感謝他的好意,但我們決意無論前面是鎖鍊、監牢,乃至於死,仍要靠著神的恩典,未傳福音便誓不離開通州。

        途中經過一小鎮,約有千個村民;我就在那裏以國語對廣大的群眾宣講耶穌的福音。我心靈滿有祝福、喜樂和平安;而出人意表的,我的口舌竟可以暢所欲言。我們又在那裏分發了一部份的新約聖經和福音單張。

        將近旅程的終點,我們抵達城的西郊;我心裏閃過早期基督徒在遭遇逼迫時的禱文:「主啊!看他們現在所施的威嚇,請賜你僕人勇氣,得以放膽講論你的道。」經過這樣的禱告,我們把自己交託在祂的看顧中,跟著拿起書冊,舉步沿著通向西門的街道而行。離城門還遠的時候,一個孔武有力的人,在半醉之下顯得格外粗暴,他抓住卜爾頓先生的兩肩。我的朋友盡力掙扎,好把他摔開去。我上前看個究竟,但立時被十數人包圍,把我們趕入城去。他們以最粗暴的態度對待我們。最初抓住卜爾頓先生的大漢,不久便轉過來抓我,極盡凌辱。他屢次把我摔在地上,扯著我的頭髮,又拉我的衣領,使我幾乎窒息。我的雙臂和肩膊都給抓得青紫。

        途中,他們爭論怎樣處置我們;溫和的士兵主張送我們到衙門,其他則主張立即把我們處死,不必等候上頭命令。我們二人心裏卻完全平安,並且彼此提醒,使徒曾經以配為基督受苦而快樂。

        我們一直給拖曳著,弄得渾身無力,一身是汗,舌頭乾得黏在上顎,好不容易抵達縣衙。我們被帶到陳大老爺的面前,他先前曾出任上海道臺,自然知道對待外國人不可無禮。他對我們甚是客氣,請我們到內院,我把這次行程的目的說明,再把聖經和福音單張送給他,他稱謝收下。我把書中的內容簡略介紹一下,並簡單地把我們的信仰向他說明,他很留心聽,而四圍的知事、衙役、侍從等人自然也在聽了。然後他吩咐人拿來點心,我們欣然領受;他也與我們共進茶點。

        坐了許久,便請他准許我們到城裏遊覽一下,並分發帶來的書冊。他欣然同意。我們又提到這次受了很大的侮辱,但是不打算追究,因為明白到當兵的知識很低。為了避免再度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要求他發出告示,規定以後不得再有類似的騷擾、凌辱。這一點他也答應了,還禮貌周到的親自送我們出去,又差派幾個衙役沿路照顧打點。我們很快的把書冊送完,安然離城,回到船上。

 

【與賓威廉同工】一八五五年底,在神帶領之下,我認識了英國長老會傳道會的賓威廉牧師(Rev. William Burns)。我們聯袂出發,住在船上,往江蘇之南、浙江之北的大城小鎮宣講福音。在這之前,我在麥都思博士建議下,放棄了西服,改穿中國裝束。改變服式可帶來不少好處。而賓先生當時尚作英裝打扮,他看見我年紀雖然較小,各方面的經驗也較淺,講道的時候,卻有人肯靜心聆聽,而他的聽眾只得好奇的頑童,可沒半點誠意聽他講道。我又受到鄉民的邀請,在他們家裏作客,而他卻遭人婉言相拒。經過數星期的觀察,他終於改穿中裝;以後他也不斷領略到其中的方便。

        賓先生對神的話語極之愛慕,生活聖潔可敬,並且與神緊密相交。數個月來與他在一起,使我受益非淺。他豐富的經歷和屬靈的洞察力,以及他對宣教的一些觀點,對我日後組成中國內地會,播下了積極有效的種子。

        通常,我們所到之處,無論是大城小鎮,每天在向神禱告之後,大約早上九時許,便提著輕便的竹凳,離船上岸。找到合適的地方後,我們其中一人便站在竹凳上,開口講述福音。這樣大約要講二十分鐘,講的時候,另外一人則在旁邊禱告。然後兩人互換位置,好叫剛才講話的人得著休息。這樣過了一兩個鐘點,我們便轉移地方,再次宣講福音。中午回到船上吃午飯、團契、禱告,然後再出外工作,直至日暮。

        有時,我們也遭到惡徒的騷擾。有一次,在浙江北面邊界的烏鎮,那裏民風驃悍,是鹽梟和壞人的避難所。船遭到襲擊,他們用從附近田裏弄來的大塊硬泥,向船上擲來,船蓬被打破,船身的上半部也毀爛了一大片,船內的東西全給污泥蓋著。感謝神的保守,沒有人在這事件中受傷。過後,我們仍舊離船上岸,向群眾講道。下面是一位在事件前曾經聽過福音、接受單張的人,寫給我們的字條,使我們深得安慰與鼓勵:

        「日前懇請賓氏及戴氏二夫子送我好書。適有我鎮惡徒,心為『撒但』所迷,未識『大衛之子』,以致膽敢『拉加』、『魔利』,損毀尊船。誠蒙俯允日後賜下書冊,特此致謝,並求惠贈:《新約全書》、《善人將死嘉言錄》、《基督徒要道》、《基督教要理》、《令全世界快樂之途》等各一冊。謹此問安,感激不盡。」

 

【呼召往汕頭】我們被迫離開烏鎮,回到上海後,遇到一位在汕頭做生意的基督徒船長,他在我們面前一再強調那地方的需要,並且說到有英國商人在那兒販賣鴉片、奴隸,但卻無英國宣教士傳講福音。神的靈感動我,使我覺得是祂的呼召;但數天下來,我仍是不能順服這呼召。我從沒有遇上一位像賓先生那樣屬靈的父親,也從來沒有享受過那樣聖潔快樂的團契生活;我對自己說,這決不是神的旨意,要叫我們分離。

       一天晚上,我們造訪羅爾牧師的家。用過茶後,羅夫人為我們彈唱一曲,名叫「傳道人的呼召」,我大受感動。回去後,我滿臉淚水的告訴賓先生,主如何引導我,而我怎樣抗拒,不願意離開他,獨自前往這新工場。賓氏聽時,神色十分詫異,看來只覺快樂,沒有一點難過;他隨即回答說,在同一晚上,主也呼召他到汕頭去,他當時只覺得一點惋惜,那就是要和我分手。將汕頭的需要,帶到我和賓先生跟前的基督徒朋友包華士船長,聽見我們決定前往那裏傳道時,真是大喜過望,欣然答允免費給我們乘搭他的船去汕頭。

       我們在汕頭所面對的困難和危險,以程度之嚴重、發生的頻繁而言,我們以前在別處的工作,便顯得安全和輕省了。廣東人對外國人的憎恨和鄙視,簡直刻骨銘心,「洋鬼」、「洋狗」或「洋豬」乃是最常見的稱謂。但這一切卻使我與主有著前所未有的深切交通,祂也曾被人鄙視和棄絕。探訪村落,隨時都有被綁票脅持,要求贖金的危險,村民一般稱這一帶為「沒有王法」之地。但在這樣的環境下,神往往彰顯了祂照顧保守的大能。

       過了四個月,本地一名官員生病,當地的醫師盡皆束手無策。這官員後來聽聞某人說起,謂曾經得我醫治,頗見成效,於是便向我們求助。神賜福我所用的藥物,這官員康復了;在感激之餘,便協助我們租下整幢房屋作醫院和藥房,而我就回上海去取存放在朋友處的藥物和手術器具。

       當我回上海而不在汕頭的期間,有一晚,一批強盜闖進賓先生的寓所,把他們的東西都搶走,惟獨不帶走任何書籍,因為他們認為這些東西不值錢。第二天清早,他們給敲門聲驚醒,原來村民來要買書。到了早餐時間,他們不但有足夠的現金可以購買食用,並且有路費可供其中一人前往附近的雙島,去取得接濟。買書者絡繹不斷,使留下來的人一無所缺;但到了第三日,一本書也賣不出去。正當賣書得來的錢剛好用盡,去的人卻帶著供應回來。

 

【人意不如神意】我在抵達上海以後,才發覺以前寄存藥物和器具的房舍已遭大火焚燬,所有藥物和大部份的器具已蕩然無存。藥物在上海非常昂貴,而我身邊的錢有限,唯一的辦法就是親赴寧波去找屬同一傳道會的派克醫生,求他幫助。我原預期事情順利辦妥後,很快便能回到汕頭,與所敬愛的朋友賓先生相聚一起,在那裏展開工作,神卻有別的安排。途中,全部行李給僕人竊逃,我還以為彼此失去連絡,到處打聽僕人和挑夫,歷盡艱險,延誤行程。

       等到事情辦妥後,中英第二次鴉片戰爭的徵兆已顯,南方大部份的宣教活動已遭禁止,賓先生也來信勸止我回到汕頭。幾個月來在汕頭一帶地方的工作,的確烙有神賜福的印記;但神的意思並沒有叫我們任何一人留在那裏,收取莊稼。賓先生不久也被中國官員逮捕,並且下在監裏。神的引導實在十分奇妙,祂首先阻止我重返汕頭,然後引領我在寧波安頓下來,並且使寧波成為我日後工作的中心。

       我抵達寧波時是一八五六年深秋。一八五七年是動亂的一年,當在寧波的廣東人獲悉英艦炮轟廣州的可怕消息後,他們憤慨和暴怒的情緒就像怒潮般席捲一切。他們立即著手計劃襲擊城裏和附近外國人的居所,這計劃也取得了道台的准許,但外國人卻完全蒙在鼓裏。碰巧在這群策劃屠殺的人當中,有一個人,他的朋友是在宣教士的家裏工作;他擔心他朋友的安全,因此便警告他,促他不要給外國人做事。這僕人把事情透露給他的主人知道,我們才曉得自己已身在險境,便聚集禱告,尋求至高者的保護。

       當我們在禱告之際,主已開始動工。祂帶領一較低級的官員 寧波海關監督,往見道台,與他力爭,說這種愚蠢的作法,必帶來滔天大禍,引致其他各地的外國軍隊進侵,把全城夷為平地,塗炭生靈。最後道台收回成命,命令廣東人不可發動攻擊。這正好發生在我們尋求神庇佑的那一個晚上。

 

【在寧波的第一個果子】有一次,我正在傳講基督所成就的救恩,有一中年人站起來,在他的同胞面前見證他在福音大能裏的信心。

       「長久以來,我一直在尋找真理,」他誠懇地說:「在我之前,我的先祖亦一直在尋找,但卻沒有找到。我曾經遠近尋訪,卻一無所得。在儒、佛、道三教之中,我找不到安息;但今天晚上,我從聽聞的福音當中,終於得到安息。自此以後,我是耶穌的信徒了。」

       這人是寧波改革派佛教徒中一名居領導地位的執事。在他歸信救主後不久,他以前所主理的佛教團體有一個聚會。我陪同他到達會場,他就在他以前的信眾面前,見證信主後所得到的平安。不久之後,他以前一位朋友也悔改歸主,接受洗禮。他們二人,從此長期不斷地向人傳講這大喜的福音,直至離世。

       在他悔改後數天晚上,他問起福音在英國傳了多久。我告訴他,我們聽聞這福音已有數百年了。「甚麼!」他驚訝萬分地說道:「怎可能你們擁有這福音達數百年,至今才到來傳給我們知道?為要尋找真理,我的父親花了近二十年的光陰,死的時候仍一無所得。啊!為甚麼你們不早點來呢?」

 

【按時的供應】就在我到達寧波的那一年,我花了很多時間思索我跟中國佈道會的關係;佈道會給我薪俸,使我生活用度沒有缺乏,但佈道會本身卻常常欠債。可以說,我所收到的薪金,往往是佈道會借貸得來的。據我看來,神的工作若因為經濟問題,難以繼續的話,那準是這工作已到了一個地步,或發展至一個特別的階段,或是已到了一個時候,不再是神所要的工作了。為免良心不安,我寫了封信,要求從明年起辭職。

       我所作的決定,在信心上絕不是一個簡單的考驗。我完全不肯定神要我替祂作些甚麼,又或者祂會否滿足我的需要,好叫我能夠像以往般工作下去。我沒有期待朋友來幫助我,也不曉得神會透過甚麼途徑來幫助我;只要祂給我最低限度的供應,叫我能夠養活自己,我便願意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向不信的人傳講福音。假如這不是祂的旨意,我打算甚麼工也去作,以養活自己,然後把剩餘的時間全部騰出來,從事合神心意的宣教工作。

       至於神如何祝福帶領我、供應我,我永遠也不能盡說。偶然經費上發生困難,總是因為要使饑餓的人得到飽足,使瀕死的人得到希望;至於個人需用方面,卻從未有過缺欠。在我到達寧波後一年,我曾服事一位患上嚴重天花的美國牧師,之後,本應把服事病人期間所穿過的衣服燒掉,以免把病傳染別人。但當時手頭上的錢卻不夠我添購新的衣服,我惟有禱告。主答應我的祈求,使我出乎意外地獲得失落已久的一箱衣服。這箱衣服是我在前年初夏離開汕頭遠赴上海時,留給賓牧師看管的。這批衣物及時到達,無論在時間和意義上,都叫我對父神的供應有一番甘甜的體驗。

       我們每天給窮人派發早餐(主日除外),平均約七十人份。有一個星期六早上,我們清繳了一切開支,又購備了明天的食用之後,手上已不名一文。我們不曉得神如何為我們預備星期一的需要,但在我們的壁爐上卻掛著一幅中文對聯 ─「以便以謝耳」(到如今耶和華都幫助我們)和「耶和華以勒」(主耶和華必為我們預備)。就在那一天,我們收到了一張二百十四元的支票。星期一早上,貧民照常來吃早餐,因為我們深知這是神的工作,神必預備,所以沒有通知他們不要來。

       又有一次,我們身上只有一文錢。我們再一次將我們的難處告訴主,祂聽取我的禱告,救助我們脫離困境;還在我們跪下禱告的時候,從英國寄來一封信,信中附有一份捐款。按時的供應,不但解決了日來燃眉之急,並且叫完全信靠神、又願意事奉祂的人不至於羞愧。

 

【神是我們的避難所】一九五八年,我和所愛的妻子結婚。她不但是神賜給我的寶貴恩惠,她也是許多人的祝福。在那十二年裏,她把生命呈獻給愛她的人和中國。一九五九年初,我摯愛的妻子染病,身體十分虛弱;到了最後,看來已沒有復原的希望。我試過一切方法,但都沒有果效,負責診治的派克醫生也感到束手無策。生命正迅速消逝,唯一的盼望就是神。就在我同宣教士們為我妻子禱告的那一刻,我想起一個尚未援用的治療方法,就離家到派克醫生處商量,他也贊同我提議的方法,可是回到家裏一看,病人在沒有接受任何治療之下,病情竟大見好轉。枯槁憔悴的面孔,已轉為安靜舒適的睡容,且不見有任何不利的病徵阻礙病人康復。

       同年秋天,派克醫生的妻子遽然離世。因需立即把他那失去母親的兒女送回國去,就要求我接辦他的寧波福音醫院。經過幾天等候神的引導,我就接受了派克醫生的交託。一向以來,醫院的經費都是從派克醫生診治外國人所得的醫藥費而來的,他離去後這收入來源便告中斷。但主預知我們的需要,醫院的經費正絡繹於途。就在快面臨山窮水盡之際,我收到朋友自英國寄來的信,當中附有一張五十英鎊的支票。朋友在信中謂他最近喪父,得了一份遺產,他決定不將這筆錢花在生活享受上,而願意用在主的聖工上。他先寄上五十鎊,全由我決定它的用途。他只需要知道這些錢是如何運用,以及是否再有別的需要。

       主不只在經費上聽我們的禱告,許多病人的生命都得蒙救治,看來全無希望的病居然醫好了,一些嚴重而危險的手術也成功了。神又賜下遠比這些更為永久的福氣。許多人接受了福音;在九個月中,醫院裏有十六位病人接受了主,登記加入寧波教會的有三十人。

 

【創立中華內地會】照料醫院的責任,加上我其他的傳道工作,使我的身體和心靈長期勞累,健康迅速地衰退下去,不得不返回英國療病。在我來說,因為健康不佳而要放棄在中國為神工作的機會,那簡直是一場災難;更何況工作剛剛比以往更有果效,突然要離開寧波那一小群極需照顧和教導的基督徒,心內倍添愁煩。我的憂傷並沒有因為返抵英國而減少,因為醫療報告顯示,至少在未來數年內,我不可能重返中國。我當時一點也不曉得,神要我與中國作長久的分離,乃是必須的;身在寧波的時候,四周的呼求壓得我透不過氣,叫我無從想及中國內地其他地區有著更大的需要!在英國的數年間,我每天注視著掛在書房牆上的巨大地圖,遼闊的中國內地,以及我曾經為主工作的小小地方,都與我同樣接近。禱告是唯一可以減輕我內心重擔的方法。

       在這數年間,我也有更多時間深入研讀聖經。如今我才明白,若沒有在這些日子得著神話語的餵養,以我當時的屬靈基礎,實在無法成立像中華內地會那樣的宣教組織。

       數月來懇切的禱告,以及經歷過無數次的徒勞和失敗,我深信要推行中國內地的宣教工作,亟需成立一個特別的機構。當時中國內地有十一個省份沒有宣教士,我求主每一省派遣二人前去,另加上二人往蒙古,我求主一共差遣二十四名同工到中國去。我不斷為此禱告,很快便有不少年青人願意獻身宣教。神在我家附近為我們預備了地方,使他們能住在一起,接受訓練,以投身於傳福音的工作。

 

【第一批傳教士成行】一八六五年,中華內地會宣告成立。捐款源源而來,超過所需要的數額,我們甚至印了一張通啟,讓大家知道一切開支所需,已蒙聽人禱告的神賜給我們了。

       有一次,我獲邀前往一處村落講道,內容是有關中國宣教。我答應了,條件是不收捐獻,並要求刊登在節目單上。負責邀請我的先生在聚會中任主席,他說從來未有遇見這種要求;但他終於答應了。會中,靠著一張大地圖之助,我陳述了中國的地理和人口分佈情形,以及這國家對福音的極度需要,許多人明顯地受了感動。

       聚會結束的時候,主席說應我所請,節目單上聲言不收捐獻,但他感到許多與會人士,如果沒機會為這善工奉獻一點金錢,他們必會十分難過,感到良心不安。他認為不收捐獻只是我個人的意願,我不應違背眾人的心意。但我卻懇請他們持守我們的協議,並且指出我不收捐獻的理由,就是不想與會的人士,基於一時的情緒,就當時的方便而奉獻;我建議他們回到家裏,細細思量中國迫切的需要,然後求問神到底要他們作甚麼。經過思慮和禱告後,如果覺得神只需要他們在金錢上奉獻,那麼他們可以把金錢捐獻給任何在中國宣教的傳道會,或將它寄到我們在倫敦的辦事處。但很多時候,神所要的並不是金錢的奉獻,而是要他們獻身於神在外地的工作;或是要他把比金錢遠為貴重的子女,奉獻給神的工作。

       次日早餐時候,主人稍遲才來到,並且承認他昨夜睡得不大安寧。他說:「戴先生,我想了整晚,昨天我以為你對收捐的觀念是錯誤的,現在我承認我的看法改變了。昨晚當我想及無數中國靈魂像流水般向著黑暗湧進去,我只能像你所提議的喊道:『主啊!你要我作甚麼?』我想我已得到祂的引導,這裏便是了。」他交給我一張五百鎊的支票,又說假使昨天收捐的話,他只打算捐出數鎊,但經過一夜的禱告,他便獻上這張支票。

       不用說,我對這份厚禮感到十分驚奇和感謝。用早餐時,我又收到一封由奇力馬田公司寄來的信,通知我可將「蘭茂密友爾號」的客艙全部包給內地會。我立刻跑到船上去,看見一切都合適,就訂了下來。

       五月二十六日,我們坐「蘭茂密友爾號」啟航到中國去。同行的有十六名傳教士。於是內地會的工作正式展開了。―― 戴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