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悲傷的功課
創世記第三十五至四十二章
瓷器的製造過程，可以生動而貼切地說明我們生命成熟的過程，其中蘊含最深刻而有益的功課，就是燒色——將原先已畫在瓷器上的顏色，用火燒到瓷器裏面。匠人嫺熟的手先在上面勾畫出一幅賞心悅目的圖案，但除非用別的方法使它長久存留在瓷器上，否則圖案只是表面的，很快就會模糊消失。因此畫好的瓷器必須再放入窯或爐中，用高熟烘烤，顏色才會燒進去，固定在那兒。
神也是這樣，用某些方法使我們所蒙受的福氣存留良久。他將我們放在痛苦和悲傷的烈火裏，好叫福氣燒進我們裏面。我常常注意到這一點。每次我聽人述說他們如何在極大試煉中更與主親近時，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這是必然的道理，否則他們所獲得的福氣會日漸褪色，好像夕陽餘暉消失在天際一樣；或者像瓷盤上的相片，除非它已在暗房經過「固定」的手續，否則相片早晚要褪色變黃。在這一方面，雅各的經歷和我們有許多平行之處：教導我們，人類的屬靈生命即使經歷教百年，仍是大同小異的；並且證明聖經真是神的話語，因為它是一本道道地地與人有關係的書。
雅各離棄了偶像，回到伯特利，在那裏築一座祭壇，重新向神獻祭。我們讀到一段饒富意義的記載，「神又向他顯現賜福與他。」一旦你降服你的意志，把自己完全獻給他，讓他管理你的全人，那麼他就在我們獻出的那一刻，接受我們所獻上的一切。他可能立刻向我們顯現，以無可言喻的喜樂充滿我們的靈；他也可能讓我們稍等片刻。但這種等候算不得甚麼，因為我們可以用堅定的信心說，「我們是屬他的；沒有甚麼能使我們與他的愛隔絕。」
神屈尊俯就雅各，這是何等的福氣！「神……對他說，你的名原是雅各，從今以後不要再叫雅各，要叫以色列。」神的使者在毗努伊勒也說過類似的話；雅各也曾在王者的光芒裏閃耀片刻。但是，這線榮光轉眼消失，就像暴風雨來臨之前，海平線上短暫的陽光，倏忽就被烏雲遮蓋。然而自從那一刻起，他靈裏的深處已有了改變；他的經歷使他更接近以色列
——王子——的層次，現在神要再度將「以色列」刻印在他身上。從此，他被投入了炙烈的試煉熔爐裏，為的是讓王者的名分和特質永久印在身上。
還不止如此，神又設立他作多國諸王的父，應許要將他和列祖所住的地賜給他。但是這兩項福氣——生養眾多和家業豐富——只能賜給那從受苦學校裏畢業的人。我們的孩子都是在分娩的劇痛裏降生的；我們也必須經過苦難，纔能進入神的國度。沒有人能夠不付任何代價，就輕輕鬆松地贏得最高的屬靈產業。我們的主經歷各樣的痛苦，才成為完全的統率和大祭司；因著他所受的苦難，他成了一切相信之人的救主。
我們不必再重述為甚麼雅各從這一刻起就陷入一連串外在患難的陰影中之原因。但我們可以留心觀察，這些患難是甚麼。我們會發現，有趣的是，當苦難四面聚攏時，生命反而變得更豐盛，更有果實，更高貴。雅各逐漸被以色列所取代。這使我們想起使徒保羅那動人而有力的話，「外體雖然毀壞，內心卻一天新似一天」（林後四16）。我們現今的苦難，若比起將來要得的榮耀，實在是至暫至輕的。
創世記第三十五章裏一共有四次的埋葬，包括在示劍埋葬偶像那一次。這正是苦難的開始。
首先，是利百加的奶母底波拉死了。許多年以前，他曾伴隨年輕的主母利百加，跨越伯拉河，前去與以撒成婚。她與神聖的過去之間，有怎樣牢不可分的關係啊！她一定對於和長輩亞伯拉罕一同生活時的往事津津樂道。她也一定常常活在回憶裏，向晚輩提及當年利百加如何為她所寵愛的兒子雅各設計一條致命的陰謀——結果她終其生未能再見雅各一面，最後鬱鬱以終，而雅各也因此必須長年逃命於外。利百加死後，對年老的底波拉而言，以撒的帳棚再無任何可留戀之處，她就啟程前往投奔雅各；她用一種對舊日緬懷的情感疼愛著雅各，在他那裏安度餘生。雅各將他母親最親近的朋友底波拉葬在伯特利的橡樹底下，一定百感交集，傷心欲絕。從一件事上可以看出他那非比尋常的傷痛：聖經告訴我們，這棵樹名叫「亞倫巴古，」意思是「淚之橡樹」。
但是，另一個更深的悲痛接踵而來。他們離開伯特利，還有一段路才到以法他。隊伍的前驅已遙遙望見紮營之所。然而雅各所心愛的拉結再也支援不住了。她的臨盆過程甚是艱難，全營的人都停下來，摒息等待，焦慮地看著她微弱的生命像燭光那像搖曳不定。雅各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當時的情景。三十年之後，他臨終時躺在埃及的古老房舍裏，往事歷歷如繪浮在眼前；他提起失去拉結的傷痛，仿佛昨日發生的一樣。三十年了，他的傷口仍然未得癒合。
儘管眾人為她焦慮懸念，卻無法挽留這個離世的靈魂。拉結氣如遊絲，只看了他第二個孩子一眼，並為他取了一個隱含著她的悲傷的名字，就與世長辭了。她被葬在以法他（就是伯利恒）的路旁。雅各一直對於拉結未能葬在麥比拉的祖墳裏這件事耿耿於懷，他至死不能忘記以法他路旁那枚孤零零的墳墓（四十八7）。時代的巨輪向前轉動，經歷多少人事滄桑之後，這塊傷心之地竟成了耶西的子孫耶穌降生之地。那位被膏的先知仿佛聽到拉結的靈仍在那裏哭號，為她的兒女哀悼。今天許多觀光客前往伯利恒時，也必繞道去拉結的墓前憑弔一番。
飽受創傷的雅各接著又經歷一件令他痛心疾首的事。我們所愛之人犯的罪，往往使我們受害最深。雅各看見他的兒子流便犯下了汙穢的罪，與他的妾同寢，這時他恐怕是在啜飲他一生中最苦澀的杯。
這還不夠。他活著時親自目睹他家中的衝突和仇恨。拉結所生的兒子，也是他老年才得的兒子約瑟，深深受到哥哥們的嫉恨。雅各的偏愛態度更是如火上加油。有人說，約瑟那件昂貴的彩衣是象徵他有繼承者和王子的身分，這種說法並不確實。但我們可以輕易體會到，這位年老的父親對於聰穎的約瑟所持的寵愛。約瑟說出那預告他前途的夢時，「他哥哥們都嫉妒他；他父親卻把這話存在心裏。」
更不幸的事來臨了。有一天，雅各的兒子們帶回那件他所熟悉的彩衣，但衣服上沾滿了斑斑血跡。「我們揀了這個，請認一認，是你兒子的外衣不是。」也許一絲疑心曾片刻閃過他的腦海：可能這只是一個騙局。但即使他真懷疑，但也沒有表露出來；僅在他後來面臨極大悲傷時才無意流露出他的疑心（四十二36）。至少他表示相信野獸已把他愛子吃了，撕碎了。只有相同經歷的人，纔能體會到雅各當時的心境。父親的悲慟挑動了兒子們心中稀有的弦，他們都起來安慰他。「他卻不肯受安慰，說，我必悲哀著下陰間到我兒子那裏；約瑟的父親就為他哀哭。」
不幸事件接二連三臨到。雅各被召到以撒面前，看他年老的父親咽下最後一口氣；或許他臨終之前仍用顫抖的嘴唇為雅各祝福，而雅各為了得到這祝福，一生卻付上了昂貴的代價。「以撒……氣絕而死，歸到他本民那裏。」我們的本民是甚麼？有一天我們將歸到何處？
以撒的兩個兒子將他埋葬了。以掃遠從以東趕來——他早就期待有這麼一天，他可以趁機報仇，殺掉雅各；但是隨著歲月的推移，他的殺機已逐漸消退，憤恨之心也日益軟化。另一方面，雅各在途中跛腳，又飽經患難，數度喪失心愛之人，現在他和以掃會面，共辦喪事。這兩個孿生子此刻並肩而立；他們的生命是如此備受波折，而又迥然不同；在寂靜的墳墓前，這兩兄弟言歸於好。很快他們又要各奔前程，不再碰頭；他們和他們的子孫要朝著分歧的路途越行越遠。童年時，我們和友伴攜手同行，跨越細小溪流；漸漸河流越來越寬，我們鬆開了手，但仍比肩而行，一路快樂地交談說笑；最後強勁的水流橫隔在我們中間，我們再無法看見或聽見對方，只能聽聞海浪拍岸的聲響。彼此相愛的人若要避免永久分離，最重要的是，雙方都待在河流正確的一邊。
緊接喪事而來的，是遍地大饑荒，全地的人都受波及，連雅各家族亦未能倖免於難。雅各的兒子們閑坐在那裏，對饑荒漠不關心。雅各激動他們說，「你們為甚麼彼此觀望呢？」他們才起程下埃及去——那地自古以來一直是世界的穀倉。他們在那裏停留一陣子後就回來了。但西緬不在他們中間；為了贖回西緬，並糴更多的糧，雅各不得不冒險上他的右手——拉結難產生下的幼子便雅憫——與眾子再度下埃及去。每一個人讀到他那段出於摯愛深情的話，都難免為他一掬同情之淚——「你們使我喪失我的兒子：約瑟沒有了，西緬也沒有了，你們又要將便雅憫帶去；這些事都歸到我身上了……那便是你們使我白髮蒼蒼，悲悲慘慘的下陰間去了。」
此外，他心中越來越深地感覺到，他的生命已接近尾聲；他的力量正逐日衰退；他必須準備好追隨他的父親歸入那不可見的地方。與他列祖相比，他平生的年日何等稀少；他自己有這種失敗的感覺，所以他說「不及」他的列祖（四十七9）。當一個年老的人，在垂暮之際，發現他的生命好像退落的潮水不斷消減，而他一切的後悔再也無法挽回任何錯誤，也無法給予他任何「已盡全力」的感覺時，這真是人生一個極大的悲哀。這種悲哀籠罩著雅各，也可能早晚臨到我們。如果它臨到我們，讓我們學會如何自處。
一、不要憑表面而驟下判斷。雅各說，「這些事都歸到我身上了。」這是極大的錯誤。約瑟其實仍然活著，並且貴為埃及宰相；神將他放置在埃及，目的是為了保全雅各一家的性命，並使雅各安度餘年。西緬也安然無恙——他是一個連環，要將他的兄弟們再度拉回那位「陌生」的埃及宰相面前。便雅憫也必平安歸來。這一切事不是要歸到雅各身上，與他為敵，反而是為了成就他的好處而互相效力。只要他信靠神，他就必活著見到這些事成就。如果你是屬基督的，萬有都是你的。萬事都要為你效力，即使那些看來最歪曲，最使你受折磨的事，實際上也是為了你的益處。如果你像神那樣清楚明白這些事的本質，你必然雙膝跪下，為最橫逆的處境獻上感謝。埋在地裏的種子，可以和燦爛的陽光一樣喜樂。即使遭遇的事使我們深受傷害，只要我們相信神無限的愛正運行在這事上，我們就可以像保羅和西拉那樣雖然雙腳受枷，仍引吭高歌。讓我們養成習慣，只看事情光明的一面。你的天空中若僅飄浮著幾片雲，就不要說空中已烏雲密佈；即使天際烏雲湧現，只剩一角藍空，你也當看重那片藍天，不要故意跨張黑暗。
二、要確信神在你的悲傷裏存有他的旨意。悲傷時最難以忍受的一點，就是看來痛苦似乎永無止盡，不知何時結束。如果我們能清楚看見隧道盡頭的一絲亮光，知道正逐漸接近它，我們就比較能用坦然的心忍受目前的黑暗。但如果我們看不見痛苦的盡頭，就很難躺下來享受安息。然而信徒應該知道，若未經神的愛許可，沒有一件事能臨到他。每一個臨到他的試煉，都必須先通過環繞他四周的奧秘城牆，必須經過神的手親自簽名許可。沒有一件事是偶然的，或出於朋友或敵人的意思；一切都在神的律控制之下。每一個災難都有它特定的目的。「打小茴香，不用尖銳的器具，軋大茴香，也不用碌碡；但用杖打小茴香，用棍打大茴香。」
農夫怎樣因不同的穀物，而小心選擇、調整他所使用的方法，來達成他心中的目標；同樣，全能的神也是用各種不同的方法來對付我們。他選擇最適切的試煉，以使他的旨意能夠在最迅速、最滿意的方式下達成。他也知道何時停止試煉，並且停得恰到好處。「作餅的糧食是用磨磨碎，因他不必常打；雖用碌碡和馬打散，卻不磨它。」我願意向那些認為自己的悲傷已難以忍受的人，重述上面的應許。悲傷不會永遠持續下去；它是根據我們特別的需要和力量而量給我們的，它將要成就主心中已立定的旨意。
三、要記得，沒有任何事物能使你與神的愛隔絕。雅各垂危時，從病榻上回顧他一生崎嶇的旅程，他看見神如何一路牧養他，救贖他脫離一切患難（四十八15～16）。也許當時我們不明白，但我們生命中沒有一個經歷是那位永不睡覺的看護者所忽略放過的，沒有一個苦難不是那位永不困乏的牧人親手介入的。「誰能使我們與基督的愛隔絕呢？難道是患難麼，是困苦麼，是逼迫麼，是饑餓麼，是赤身露體麼，是危險麼，是刀劍麼？」不！這些事可能使我們的眼目暫時看不清楚神，使我們無法明白他的愛，但這些事不能使神停止愛我們，也不能將我們藏在神看不見的地方，更不能使我們與神隔絕。正行經死蔭幽谷的人啊！要記住，好牧人正在你身旁，偕你同行，雖然你放眼望去，不見他的蹤影。他的杖，他的竿都安慰你；他要親自用慈愛的聲音安慰你。你不要懼怕！
四、盼望那「將來的事」。不要定睛望那可見的，要望向那不可見的事。你可以把你的苦難放在秤的一邊，但別忘了把那將從痛苦生出的榮耀放在另一邊。想想看，當磨煉結束，美好的樣式已塑造成功，該學的功課已經學會，塑成的形狀可以垂之永遠，那是何等美妙的事！要盼望那一日，你靈魂裏一切雅各的痕跡都煙消雲散，你可以當之無愧地被稱為以色列。你所付出的一切，豈不都得到報償了？因為你已與基督聯合為一，這正是預享天堂的福分。
打起精神來！你好比天上的瓷器：你必須在飛快的輪子下被定型，在熾熱的窯裏被燒上色彩——但你的報償是與萬王之王同坐席，他要使用你成就極貴重的事。
「所以那照神旨意受苦的人，要一心為善，將自己靈魂交與那信實的造化之主（彼前四19）──
邁爾《聖經人物傳──雅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