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長子名分
創世記第二十五章
這兩個人是兄弟,而且是孿生兄弟。但是再沒有一對兄弟像他們這樣南轅北轍了。他們未出世前,神就預告了他們的區別。他們的出生是如此不同。從誕生那一刻起,彼此間的差異與日俱增。當他們之間的生命之流日益廣闊時,這兩兄弟嬰兒期緊緊相握的手,很快就分開了,各自朝相反的方向前進,邁上各人的生命之旅。
他們外貌相異。以掃皮膚粗糙多毛。他給人的印象是孔武有力,能操作重活;他的脾氣傾向於激動、喜愛冒險。雅各恰恰相反:他的皮膚滑潤,體態斯文;在體能上難與其兄弟堪比,但在狡猾上卻遠遠過之。
他們目標相異。以掃是打獵好手,是屬於原野和競技的男子。他若活在現代,一定是各種冒險活勤、戶外運動的翹楚。我們也不難在現今年輕的名門子弟中找到他的影子:臉盤英俊,出手大方,度量寬大,雖然容易生氣也容易饒恕,衣著入時,禮儀周全,擅長騎術和射擊,精通各樣運動,當然也娶得嬌妻——像以掃那樣——,並且住在華廈美屋裏。另一方面,雅各卻喜愛家庭生活。以掃熱衷的是粗獷活動,他對野外逐獵是如此狂熱——好像被囚的老鷹渴想它棲身的危岩——這些卻絲毫引不起雅各的興趣。當以掃外出狩獵時,雅各卻怡然自得地與家中的羊群牛只為伍,他對這種完全迥異的田園生活安之若素。兄弟倆各得其所好。
他們性格相異。以掃身上有不少地方,使我們喜歡他;我們很自然的會被他吸引,而忽略了他的弟弟。他雖然衝動鹵莽,但也度量寬宏;他雖然輕率大意,卻也坦白直爽。儘管他在屬靈的事上掉以輕心,但他仍不失為一個善盡孝道的人子。雖然他全心貫注在打獵的事上,至少他是一個愉悅的同伴,也是一個道道地地的男子漢。然而,雖然有這些長處,追根究底說來,他是一個耽於情欲的人——聖經稱他「貪戀世俗」(來十二16)。他是情欲的奴隸,任何短暫的歡樂都能吸引他,甚至出賣自己屬靈的無價珍寶也在所不惜。他太汲汲追求眼前的享樂了,以致無暇顧及那不可見的事,無心追求那藏在忍耐、等候、痛苦之後的永恆豐富產業。唉!後世群起效法他的人也無計其數呢!
雅各是一個「安靜」的人;但在沉靜的外表之下蘊含著的,卻是無盡的深度。除了他天性中的狡猾詭詐之外,他本性裏有著強烈的對屬靈事物和信心的渴慕。他能看到以掃所忽略的,就是長子名分所具有的屬靈價值及榮耀。他能將不可見之事的簾幕撥開,衡量其中的應許,並將之與屬世的榮華互相比較斟酌。他夢想天上的事,遂使得他的世界和天上搭起了一架奧秘的梯子。當以掃正沉緬於世上的享樂時,雅各可以感覺自己裏面有一種奇怪的衝動,使他不能滿足於他所處環境裏的任何事物,只一心渴望得著屬靈的產業,而那產業全集中在一個詞裏,就是「長子名分」。
讓我們分三步驟,分別討論和子名分,交換,和痛苦的哭喊。
一、長子名分。這是指甚麼?不是指世上的財富,因為以掃喪失了長子名分,卻仍享有萬貫家財:供他使喚的武裝侍衛就有四百人之多;他統治著廣大的以東地;並在享盡一生榮華富貴之後,安然辭世,得享高夀。我們從有關他的短短記戴裏,找不到任何暗示他過著落寞潦倒生活的地方。世界所能給的一切,他都擁有了。屬世的榮華仿佛金色陽光,照耀在他生命之岸的微波上。當年刻骨銘心的失望和痛苦已被他逐漸淡忘,畢竟他並未喪失任何他想要的東西。不管長子名分代表的是甚麼,顯然它不是指世上的財富,因為喪失了長子名分的以掃,其得到的財富似乎比贏得長子名分的雅各還要多。
長子名分也不是指從此得免憂患。雅各一得到長子名分,似乎災難的盒子就在他家中打翻了,各樣苦難接踵臨到他的生命裏。他帶著一枝手杖,流淚離家,去追尋一個遙遠的棲身之所。他為舅父作工,將他一生最精華的光陰耗費在那裏。他後來跛了一足,又在以掃面前屈膝;他在路上埋葬了妻子拉結;他的家庭生活帶給他諸多苦惱,他並且喪失了一些兒女;他深深歎息,認為他一生的歲月又短又苦。很少人行過比他更坎坷的路程,在額前戴過比他更刺痛的荊棘冠冕。他最後在法老的土地上,結束了淒涼多憂的一生。不論長子名分是甚麼,顯然它不是指得以免去痛苦悲傷;因為得到這名分的雅各,其所受的痛苦實在遠勝過失去這名分的以掃所受的。
長子名分乃是一種屬靈的產業。它給予享有這名分的人一項權利,就是使他作為一個家庭或宗族的祭司。它包括一個特權——貯藏及傳達神的奧秘。它連結了後世的子孫,而最後彌賽亞要誕生在這錦延下來的家族中。獲得這名分的人,有權具備屬神和人的能力;有權承接並傳遞彌賽亞的希望之火炬;有權繼承神對亞伯拉軍立約中的應許;有權立於屬靈貴族之列;有權作為永恆的客旅,他不必擁有世上的產業,因為他已永遠繼承了屬天的產業——這一切,甚至更多,都包括在長子名分中。
那固然是很令人羡慕的產業,但現今你我有更豐厚的產業。我們誕生的這個世界,已是神兒子腳蹤邁過,淚水濕過的。我們所屬的族類已是他用寶血贖回的。我們生來的天性可以借著他得到提升。這種「重生」帶來的權利,乃是出於神的恩典,它好像舊時代的長子名分一樣閃閃發光,像君王皇冠上的寶石那樣燦爛奪目。
你的重生賦予你權利,可以脫離黑暗的國度,進入神兒子的國度;可以自稱你在聖靈裏已重生;使你有權被饒恕、被拯救;有權成為全能神的兒女;有權在神子的榮光中與他同站立,一同承受他所有的產業;有權勝過仇敵;有權脫離罪惡;有權加入站在輝煌彼岸的那一群人,與他們齊聲歡唱。
這也可以是你的產業。它並非金錢所能購得,也非強權所能掠取。它是為那些被婦人所生,又在聖靈裏重生的人所預備的。或許一個人會在淚水和暴風雨中,第一次體會到他繼承這產業的權利,即使在這種情形下,對於未來產業的盼望會使他的心活躍快樂起來,使他安然渡過生命中的嚴酷管教,直邁向那應許之地。這盼望是不致羞愧的。將來必有永恆的榮耀站在那兒,是我們這些活在因罪受咒詛的大地上的墮落人類,所能伸手觸及的。
二、交換。有一天,雅各站在大鍋旁邊,烹煮著一種紅扁豆,這道菜迄今在敘利亞和埃及仍不失為一道佳餚。香噴噴的豆香味不久就充滿在空氣中,連剛吃飽飯的人都難抗其誘惑,更別說一個饑腸轆轆的人。就在這當兒,以掃進來了,他正餓得發昏。他甚至連這食物的名字都叫不出來:他太熱衷戶外活動,根本無暇顧及烹飪的瑣事;但他的嗅覺告訴他,雅各煮的東西正可使他大飽饑腸。他急急喊道,「請你把這紅——給我。」
雅各並不是絕頂自私的人,但他突然想到,這正是一個絕佳機會,來贏得這個家族的屬靈領導權。他知道他的哥哥一向對這個權利掉以輕心,他遂作出了一個驚人的建議,用一碗濃湯來換取長子名分。
以掃接受了這項建議。他粗鹵地說,「我將要死,這長子的名分於我有甚麼益處呢?在一端,是長子分分——如此遙遠神秘,所關係的又是遠久的未來,完全不可預見,是純粹屬靈方面的。而另一端,是一碗濃湯,香氣四溢,對饑餓的他是如此大的誘惑。於是他出賣了長子名分給雅各。雅各將餅和紅豆湯給他,他吃喝了就離去。我想他心中可能毫無愧疚之感;這就是以掃輕看了他長子的名分。
這兩個人都難辭其咎。雅各不僅背叛了他的哥哥,同時又不相信他的神。許久以前,神不是曾對他母親說:將來大的要服事小的?難道他不明白,真正能實現他那雄偉野心的乃是信實的神?他在最初十八年間,豈不一再聽到老祖父亞伯拉罕提及這位神的信實?他應該有充分把握,神所應許的他必成就,而且不需要他用詭計來助神一臂之力。但是,要我們安靜等候神是何等困難!我們總是忍不住想跑到神的前頭,迫不及待地要揭開神尚未顯明的旨意,汲汲攫取時機尚未成熟的應許。
至於以掃,我們絕不會忘記聖經的字句:「又要謹慎……恐怕有貪戀世俗如以掃的,他因一點食物把自己長子的名分賣了」(來十二16)。我們在大聲撻伐他之際,不妨把視線收回,看看現今的我們。在我們中間,豈不是有很多人生賦異秉,出身名門,承繼權勢,享有豐富家產,可以輕易敲開名望權貴之門?然而卻漫不經心地放過真正的祝福,只沉緬於自私和情欲中。
在體魄上最魁梧強健之人,往往在抵擋短暫情欲的事上最脆弱,最不堪一擊。以掃抵不住一碗紅豆湯的香味;參孫為一個非利士之女子神魂顛倒;彼得被使女和僕役的問題逼到死角。除了神的兒子,沒有真正強壯不倒的人。
這些感官的誘惑常常在我們最不提防的時候臨到。當我們安頓下來舒一口氣時,毀滅往往驟然而至。仇敵都是翻越後牆而來。利箭總是射到胄甲的隙縫之處。最危險的時刻,往往是我們經歷一場驚險遭遇之後回到家中,以為從此安然無虞的時候,「你們要時時儆醒,常常祈求,使你們能逃避這一切要來的事。」
這些誘惑更是常在最無關緊要的事上出現。一碗濃湯,一杯水,一時的情緒激動,一個無所事事的下午,一個問題和回答,一個舉動或眼神,都是一些毫不起眼的芝麻小事——然而牽涉的卻是攸關重大的決定。往往我們在這些小事上跌倒時,就安慰自己說,等遇到重要的關頭時,我們一定會表現良好。我們或許在臥室裏不禱告,但大難當頭時一定會懇切禱告。我們不願意向個人佈道,但像五旬節那種場合下我們一定可以站起來大聲講道。然而,我們對自己瞭解太少了。我們不明白,那些瑣碎小事才真正能試驗出我們的品格。運動員要先把基本動作學好,纔能在運動場上賓士。如果我們在太平樂土上就已精疲力竭,當神呼召我們起身迎戰來勢洶洶的強敵時,我們又如何承擔重任呢?在基督徒的生活中,沒有所謂不值一顧的小事。每一件事都是緊要的;因為最重要的事往往圍繞著最小的事,以其為軸心旋轉;最大的收穫(不管是好是惡),都是從最小的子粒衍生出來的。
如果我們當時站在以掃的旁邊,我們一定會急切地把手放在他肩上,勸他三思而行,在用屬靈的換取肉體的,永恆的換取暫時的,看不見的換取看得見的事上要多加思考。「這樣值得嗎?」「這是明智之舉嗎?」「你現在放棄了這永恆的權利,是否可換回相同代價的東西?」今天,我們也可以用同樣的問題詢問現代的以掃,他們想用他們的平安,尊嚴,屬天的事來換取魔鬼的濃湯。它正發出撲鼻誘人的香味,它答應可以帶給你許多好處,遠勝過聖經應許的一切好處之總和。試探者在他們耳邊低語,「你不一定會死。俯伏向我敬拜,這一切就是你的了。把你所有的給我,我就把這些給你,並且還要更多。」然後仍是那個小聲音,「人就是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生命,有甚麼益處呢?」他將所有的賠上,只為了換得一時的飽足,是何等不值呢!要學習用基督裏的能力主宰我們的胃口,這遠勝於急急解決一時之饑,而後因食髓知味,又帶著更大的饑餓回來,好像嘗了血味的群狼一樣。「你要持守你所有的,免得人奪去你的冠冕。」
三、痛苦的哭聲。當以掃知道,神已經聽到了他出賣長子名分時說的話,並將包括屬靈領導權的長子名分從他身上除去時,「就放聲痛哭」(創二十七34)。但這哭聲已太遲了,無法改變他那次粗莽行動所造成的後果。他「雖然號哭切求,卻得不著門路,使他父親的心意回轉」(來十二17)。
「得不著門路……回轉!」許多人的心因著這句話,而對原懷有的一絲希望敲起喪鐘。當心碎的罪人帶著淚哭號著回顧往日不堪的罪行時,那仇敵就會在他耳邊低語,告訴他,他的罪行太深了,已無回轉之地,他已陷入這句話的情況中——「得不著門路……回轉。」
真是如此嗎?在死亡這一邊的人,以眼淚和禱告向天上發出呼求時,難道只能聽到自己的回聲,而天上一點無動於衷嗎?絕非如此。當然,可能有人硬著心腸,不願意接受救恩,這種罪纔是致死的罪,是無可饒恕的,因為罪人本身根本不想要得饒恕。但是,當一個人心裏悔改時,他就不可能得不到從神恩典來的説明。一個人帶著痛悔的淚水乞求赦免,他就必得著赦免。一個人猛敲施恩的大門,就必發現門遲早會打開。「人一切的罪,和褻瀆的話,都可得赦免。」事實上,這些呼求和眼淚、禱告是蒙福的徵兆,表明恩典和赦免已經在這人身上動工了。它們不是出於人,或出於肉體的意志,乃是出於神。一旦神的手開始在人的靈裏動工,他永不會收回。
但這裏提到的「回轉」不是指向救恩悔改,而是指扭轉過去事實的能力。以掃無法抹滅他已作的事。他一向都輕看長子名分。放棄的行動不是偶發的,乃是內心自然的表現。它表明長期以來這人心中所藏的思想。但是,這種想法一用實際的應許和誓言表達出來,產生實效,神就採用它,人的天性,公義,和良心也持守它,他就無法再以眼淚哀求來改變了。
罪惡的過去是無法取消的。夏娃可能為自己的選擇深感後悔;但她站在有基路伯防守的大門之外,手中拿著凋謝的玫瑰(這是拉比傳說中所說的),她那痛苦的悔意不能使果子重返樹上,也無法使她回到綠蔭濃密的樂園中。彼得三次不認主之後,就出去痛哭;但是這難以抑制的淚水並不能收回他否認主的那些話,也無法抹滅掉心中對主那痛苦一瞥所存的記憶。那五個童女可能自責地捶胸頓足,但不管她們如何懇切哀求,都不能改變新郎的決定。
我們都知道這些。我們記得一時衝動而傷害別人的心,打破愛的誓約,為晴空抹上烏雲,粉碎人的希望,破滅人的雄心。我們聲明願意塗抹這些記錄,好像從未發生一樣。但是不可能如此。我們無法倒回日晷儀上的影子,無法改寫忠實史家所記下的歷史。我們不可能改變那些長久以來醞釀於心中,終於藉一句話或一個行動實現出來的決定,因為這決定已經成為定論,無可挽回了。我們即使號哭切求,也無回轉之地。我們無法使已作的事一筆勾銷。
但是,雖然過去是無法抹滅的,它卻不是無法補救的。神也不能塗抹過去,但他能夠也願意赦免。他不再提過去,他給我們一個新的開始。他甚至要「補還蝻子所吃盡的那些年日」(珥二25另譯)。他將給我們新機會,來證明我們是真心為過去的決定後悔,以及證明我們願意在未來的決定中以他為主。他甚至對過去的三次否認閉口不提;反而給我們三次機會述說我們多愛他,而他也三次要我們餵養他的羊。「王已死了!」那是宣告不可抹滅的過去。「吾王萬歲!」那是宣告一個大有可為的將來。──
邁爾《聖經人物傳──雅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