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耶路撒冷的覆亡
耶利米書第三十八、三十九章
在耶路撒冷被圍困的那幾個月中,可能合城裏只有一個人心靈得享完全的平安和自由,那就是耶利米。當他戴著手銬,蹣跚邁向護衛兵的院子時,他的眼光超越了狹小的空間,望向將要來的偉大世代,那時猶大將被拯救,耶路撒冷要安然居住,正如西底家名字的含義——耶和華是我們的公義。在進攻者和守城者的呐喊聲中,從神來的平安臨到他,這是那些在王宮與城市中忙進忙出,奔跑勞碌的人所難以想像的。
一、圍城的可怖。前後長達十八個月之久,其間因法老大軍迫近而有短暫的解圍;我們很難揣測當時擁擠在這敗亡之城中的百姓其心境的焦慮煩憂。我們只能從以西結的預言裏略窺一二。他的話語仿佛一面鏡子,將未來的事件反照出來。有一個大鍋,裏面裝著各種上好的肉,被放在火上燒盡了;鐵鏊的異象預表迦勒底人的鐵騎將圍繞這城;百姓將按分兩吃大麥,小麥,豆子,紅豆,小米,粗麥;按制子喝水;他們缺糧,缺水,即使囤積的物品也被人夜間鑿洞偷走——這一切生動地描述了圍城的恐怖(見以西結書第四章)。
不妨花一點時間來想像這個擁擠的城市內部之情景,那裏擠滿了來自四鄰鄉村的農民和鄉民,他們帶著倉促中收拾的細軟衣物,蜂湧而入耶路撒冷,希冀錫安城牆能護衛他們免遭殘酷的浩劫。如果遊牧民族如利甲人,都被迫不得不放棄他們傳統的遊牧生活,而定居在這大城中,相信還有更多原先散居山野的居民也作如是想。這群人數眾多的難民,無疑地增添了這城防衛的艱難,他們充斥大街小巷,阻礙了軍隊的調動。
上一章提到他們拆毀宮殿的一部分,用其建材修築堡壘,這只是一個例子,說明西底家和他的手下正不遺力地企圖攔阻耶路撒冷遭血洗的噩運;她敗亡的命運正如大浪排山倒海而來,其勢銳不可當。測量隊上下梯子忙碌著,工匠四處彌補城牆的缺口。他們不容片刻鬆懈。一群首領隨時待命,去面對工匠的要求或敵人的威脅。這時儲存的糧食和水正急遽減少,正如瑪基雅的地牢,除了淤泥別無一物。
這是起初幾個月的光景,隨著時間的逝去,更深的陰影開始籠罩全城,眼前是一片人間地獄。錫安的眾子成列倒在家中,好像窯匠手中的陶器被擊成碎片。婦人變得心硬如鐵,拒絕讓嬰孩吸吮她的奶水。嬰孩因舌幹唇裂,甚至哭不出聲來。年幼的孩子乞求麵包,卻一無所獲。少女企圖在垃圾堆上尋找食物,以減輕燃燒的饑火。貴胄也失去了他們的尊嚴威儀,好像傀儡一樣在街上漫無目標地走著。喪身外來刀劍之下的人數,遠不如因內部饑荒而死的人多。到了饑餓最盛時,有些可憐的母親都不惜殺子充饑。最後,瘟疫開始蔓延,來不及掩埋的屍體引起的瘟疫;仿佛秋風掃落葉,攫走了無數逃過刀劍和饑饉之人的性命。耶路撒冷阿,你曾用石頭打死先知,又流了義人的血,這是耶和華傾倒他震怒的日子。沒有一隻人手能點燃這火,沒有人的憤怒能引起如此複雜、可怕的災難。神阿,是你,在你的聖所中擊殺先知和祭司,在街道上殺死老人、年輕人。你在你忿怒的日子殺了他們;你出手毫無反悔。
耶利米一天天等待著,除了聽四方傳來的惡耗以外,他也束手無策。他就像一位醫生,眼見某種可怕的病毒正侵蝕著他至愛的親人,卻想不出對策來;他無法減慢病毒蔓延的速度,他心裏明白經過這階段,致命的一日終必來到,而他卻一籌莫展。
二、耶利米承擔的額外悲傷。除了和百姓一樣受苦之外,耶利米更承負了心靈上的重擔。顯然他仍不斷地對那些往來王宮的人重複宣講早先他對王所講的信息,就是留在城中只有死路一條,不是喪命刀劍之下,就是被饑饉、瘟疫所亡;而出去歸降迦勒底人,纔是惟一的活路。他抓住每一個機會告訴他們,耶路撒冷終必被交在巴比倫的手裏。這一番話口口相傳,引起全城的震驚。人們在大街小巷中議論紛紛,由於說這話的是耶和華的代言人耶利米,更加添了這番話的分量。
眾首領們深知保持民心士氣的重要,自然不能容忍這類信息流傳,他們極欲將任何影響士氣的人置之死地,正如一個沉沉欲睡的人,不願意被看門的狗喚醒,不惜將它射殺一樣。年輕的王西底家與其說他邪惡,不如說他軟弱無能,他不過是手下眾首領的傀儡和玩偶罷了。因此他在他們的要求下發令,「他在你們手中,無論何事,王也不能與你們反對。」
他們刻不容緩,立即將耶利米丟入瑪基雅的牢獄裏。牢獄裏的水因長期的圍城已被汲光,只剩淤泥,耶利米就陷在淤泥中。然而,神從不浪費時間;他忠心僕人的性命並未在這個暗無天日、呼救無門的地牢裏結束。他用出人意料的方法送來援手。一位古實人太監——他可能只是無名之輩,因為他的名字「以伯米勒」的意思不過是「王的僕人」——這人有一顆敬畏神的心,他奇妙地預表了外邦人的心也向神敞開,並歡迎神的話語。他聽見耶利米下獄的消息,就立刻去見王,那時王正坐在便雅憫門口。以伯米勒求王採取緊急措施,以挽救耶利米免遭毒手。
西底家王:一向耳軟,誰的聲音大他就聽誰,這回他也輕易接納了這位忠僕的建議,令他率領三十人前去營救耶利米。以伯米勒採取的方式非常溫柔,他不單單以為先知從地牢里拉上來為足,更體貼地先去王宮庫房,拿了碎布和破衣服,放在繩子上,以保護耶利米的皮膚不被粗糙的繩索刮破。這項行動充滿了女性的柔美,其芬芳一如馬利裏為主所打破的香膏玉瓶。單單服事、幫助有需要的人還不夠,我們必須帶著基督的柔細和甜美去幫助人。最容易顯露我們本相的不是我們作了什麼,而是用什麼方式去作。許多人可能帶著繩索匆忙跑向地牢邊,只有屬神的君子會想到碎布和破衣服。雖然聖經對此事的記載著墨不多,但我們可以從這位仁慈的古實人對耶利米的殷殷吩咐,讀出所蘊含的深意。「這樣,他們用繩子將耶利米從牢獄里拉上來;耶利米仍在護衛兵的院中。」
從這時起,直到城陷,先知都被保護在安全的地方;在緊要關頭,王甚至私下來見他,徵詢他的意見。最後一次,這兩個人又面對面了——
一位是王,一位是先知,分別代表著軟弱和能力,一位正從大衛的寶座上殞落,另一位則閃耀著真理和公義的光芒。西底家又一次問到結局,他得到的答案仍是同樣在人看來愚不可及的——留在城中必死無疑,出城歸降方有生路。
「出降?」西底家實際上這麼說,「絕不行!這樣作有辱我的王室血統!我怕那些投降迦勒底的猶太人戲弄我,迦勒底人一定會把我交在他們手裏。」
耶利米說,「迦勒底人必不將你交出。」接著他以請求的語氣說,「求你聽從我對你所說耶和華的話;這樣,你必得好處,你的命也必存活。」最後他用生動的字句描述王若留在城中,城一旦陷落的情景。他將成為歸降之猶太人的笑柄,並且被他自己的後記、兒女嘲笑,他們那時將被帶到迦勒底人那裏,為了取悅新的主人,他們不惜對他百般侮辱譏諷。
耶利米的勸誡使我們想到主曾五度重複的一句話,他說凡要保住生命的必要喪掉生命,凡舍掉生命的必得著生命。不是節省力量,而是用來服事;不是埋葬恩賜,而是加以發揮;不是貯藏種子在穀倉中,而是撒播出去;不是跟從世人的計謀,而是完全降服於神的旨意——這樣我們就能找到一條平安、蒙福之路。有信心的人不是憑眼見或感覺判斷,他所遵循的軌跡非世界所能看見,他的行動直接由從聖靈來的指示所規範,這啟示往往是透過神的話語而來,並且與他的常識判斷互相配合。
西底家的懦弱由一點可看出:他要求耶利米不要將他們談話的真實內容透露給眾首領知道。我們很難批評耶利米向那一群好奇的首領隱瞞談話內容的作法是對是錯。他的回答確實有些閃爍其詞,這和他先知的身分似乎有些衝突。但另一方面,眾首領亦無權盤問他;他沒有義務將真相全盤道出。我們沒有必要滿足別人無謂的好奇心;但是我們在言語行為上必須光明磊落,當我們對有權知道真相的人聲明是說真話時,就要完全的誠實。在這個例子中我們看見,先知以忠君的義氣來保護王,這恐怕是他對王室最後一次盡忠的行動;四十年來,他的一片忠誠之心已使他將內心的血泊泊傾倒在他的淚水,哀求,和犧牲中。
三、這城的命運。防禦要塞最後終於被攻破了一個缺口,敵軍峰湧而入,好像狂濤決堤,夾著排山倒海的威勢而來。世上的諸王和全地的居民從未想到,敵人會有一天進入耶路撒冷的大門;但這一天確實來臨了。驚恐萬分的百姓從下城湧向上城;他們的家則任由殘暴的大軍蹂躪。
各種形式的痛苦都聚攏在這城裏,好像兀鷹集結在沙漠中駝駱的死屍上空。那些為了活命而困獸猶鬥的男子何等可悲啊!但最可憐的還是婦人,少女,孩童,和嬰兒。戰爭總是殘酷的,然而還沒有一個歷史家的手,敢揭開此簾幕,以赤裸裸的筆法盡述這城在尼布甲尼撒的鐵騎下所經歷的悲慘一幕。「巴比倫王其餘的一切首領,都來坐在中門。」他們在那裏發號施令,準備對逃往上城避難的百姓作最後致命的一擊。
那天下午,大衛的舊宮中擠滿了焦慮的人,急著共商大計。他們要不計一切保留住王室,「耶和華的受膏者……我們鼻中的氣」(哀四20)。最後決定,一待夜幕籠罩大地,西底家和他的妃嬪就由所有戰士護衛,從鑿好的一個城牆出口向南逃逸,這正應驗了以西結的預言。「他們中間的君王,也必在天黑的時候將物件搭在肩上帶出去;他們要挖通了牆,從其中帶出去;他必蒙住臉,眼看不見地」(結十二12)。
這支隊伍在夜色中悄然向前移動,各人帶著自己的細軟或財產,穿過兩旁噤不作聲的衛士,消失在黑暗裏。他們只要在天亮以前抵達耶利哥平原,就有希望逃脫仇敵的魔掌。那一整夜西底家必然不斷想到耶利米最後對他說的話。「你必不能逃脫他的手,定被拿住,交在他的手中。」「禍哉,那與造他的主爭論的,他不過是地上瓦片中的一塊瓦片。」西底家已經不是第一次,也非最後一次,企圖從神話語的天羅地網中逃脫。
然而,不知怎的消息外泄,傳到迦勒底人耳中,他們立刻發動大軍追趕。「追趕我們的,比空中的鷹更快;他們在山上追逼我們,在曠野埋伏,等候我們。耶和華的受膏者……在他們的坑中被捉住」(哀四19~20)。這是耶利米的哀歌;但是以西結對那一個可怕、難以忘記的夜晚,有更深刻的洞見:「我必將我的網撒在他身上,他必在我的網羅中纏住……周圍一切幫助他的,和他所有的軍隊,我必分散四風,也要拔刀追趕他們」(結十二13~14)。
第二天早晨耶路撒冷的情形,和一個月之後上城也落入征服者手中時道城的遭遇,都一
一記載在耶利米哀歌裏。被殺之人的屍體遍佈街道和屋子裏;然而這些死在刀劍下的人,或許比成千被放逐,或被賣為奴,一輩子飽受折磨的人要幸運。不久之後,烈怒的火也開始席捲聖殿,王宮,公共建築,住家,這座曾以她的美麗和聖潔著稱的城市,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先知的耳朵聽見這敗落之城的靈在哭喊:
你們一切過路的人哪,
這事你們不介意麼?
你們要觀看,有像這臨到我的痛苦沒有?
就是耶和華在他發烈怒的日子
使我所受的苦。
所有路過的人都為這城鼓掌;他們發出噓笑,連連搖頭說,這就是人們所稱全美的,稱為全地所喜悅的城?她一切的仇敵都向她大大張口,虎視耽眈;他們咬牙切齒說,我們已將他吞噬了。這正是我們期待的一日,我們終於目睹它的來臨。耶和華應驗了他的話,成就了他所定的。他傾覆了,並不顧惜,他使仇敵誇耀。錫安山已荒涼,狐狸也行在其上(見哀第二、五章)。
至於西底家,則被帶到利比他,尼布甲尼撒王所在之處;當時尼布甲尼撒可能也未料到耶路撒冷會陷落得如此迅速。這位殘酷的王當著西底家的眼前殺了他的眾子以及猶大的一切貴胄。最後,可能是尼布甲尼撒親自動手,用劍剜出了西底家的眼睛。
流亡到異邦的這段行程,實在值得藝術家去描繪出來。脆弱的婦女和幼嫩的孩童被迫日以繼夜地徒步跋涉;先知和祭司一起淹沒在他們所導致的滅亡狂潮裏;貧窮人和富人在劍矛或鞭子的催促下並肩蹣跚前進。他們通過約但河谷,越過大馬色,然後用三十天之久穿越險惡的曠野,重踏他們先祖亞伯拉罕當年走過的足跡,而在此同時,列國卻幸災樂禍地一旁圍觀。許多年之後,這段日子的悲苦回憶導致以色列人因以東的毀滅而狂喜。「耶路撒冷遭難的日子,以東人說拆毀……耶和華阿,求你紀念這仇」(詩一三七7)。這位先知在愁苦中得到一線希望,那就是有一天從神來的征服者要使以東人血流成河。
神將他的百姓交在迦勒底王手中,他在聖所裏用刀殺盡少年人,對老幼男女一無憐憫,格殺勿論。他又將神家中一切的器皿,不論大小,連同聖殿中的財產,王和眾首領的財寶,都帶到巴比倫。他又焚燒聖殿,和耶路撒冷的城牆,把所有宮殿和器皿都放火燒盡。至於僥倖在他刀劍下逃過一死的人,則被擄到巴比倫,充當他和他眾子的奴僕。
早在幾年前,就是約雅敬在位第四年,耶利米就向他的朋友和代筆人巴錄保證,雖然他在執行耶和華的使命時曾遭遇到各樣危險,但在耶路撒冷最後的覆亡時刻,他的性命卻要得以保全。「耶和華如此說,我所建立的我必拆毀;我所栽植的我必拔出;在全地我都如此行。你為自己圖謀大事麼?不要圖謀,我必使災禍臨到凡有血氣的;但你無論往哪里去,我必使你以自己的命為掠物,這是耶和華說的」(耶四十五4~5)就像挪亞從洪水中被救出來,羅得逃脫了所多瑪的毀滅,早代的基督徒在耶路撒冷最後一次覆亡時逃到城外山上,忠心的巴錄也經歷劫難而毫髮未傷。那腰間帶著墨水匣子的人已畫記號在他額上,六個手拿武器的人也未接近他(察以西結書第九章)──
邁爾《聖經人物傳──耶利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