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不信的陰影
讀經:撒母耳記上第二十七章
大衛這段期間所寫的詩篇,或多或少都染上一層哀愁和沮喪的色彩。我們可以認定的有詩篇第十,十三,十七,二十二,二十五,六十四篇,可能還加上第四十和六十九篇。第一組的那些詩篇,有許多共通的特色。背景多是荒郊曠野,詩人好像被追逐的獵物,不斷申辯自己的無辜,祈求耶和華的幫助,並且娓娓道出他的悲傷懮愁一─如是構成了這些詩篇獨特的風格。但是,除此之外,失望的語調也不時出現:
「耶和華阿,你為什麼站在遠處;
在患難的時候,為什麼隱藏?」(十1)。
「耶和華阿,你忘記我要到幾時呢?
要到永遠麼?
你掩面不顧我要到幾時呢?」(十三1)。
「我的神,我的神,為什麼離棄我?
為什麼遠離不救我,不聽我唉哼的言語」(二十二1)。
「神阿,求你救我,
因為眾水要淹沒我。
我陷在深淤泥中,沒有立腳之地。
我到了深水中,大水漫過我身」(六十九1)。
這些詞句充滿了悲傷,煩懮,失望的氣;似乎他的痛苦已接近他能忍受的限度。要改變掃羅對他的敵意似乎毫無可能,因為多益、押尼洱這班人都是與他不共戴天的仇人,隨時找機會向王進讒言。要逃避王的追兵也日形困難,因為他們經過長期摸索,已對他的藏身之處了若指掌。另外要找地方安頓他身邊這一批龐大的隨從,每天供應六百個人(婦女兒童除外)的飲食,實在不是易事。同時老弱婦孺使得整支隊伍失去機動性,無法隨時遷徙或逃遁。他現在已有兩個妻子;從稍後我們要討
論的洗革拉之役,可以看出他的隨從也擁有許多妻子、兒女、財物(三十3,6,19 ,22
)
在他信心堅定的時候,這些困境不足以使他心志動搖。他會專心仰望神,重新得力,用喜樂的心忍耐痛苦。然而,近來他的信心開始出現裂痕,他的勇氣逐漸消散,所以他心裏說,「必有一日我死在掃羅手裏;不如逃奔非利士地;掃羅見我不在以色列的境內,就必絕望,不再尋索我,這樣我可以脫離他的手。」
一、讓我們來研究這突然的決定。那是出於世界的計策。「大衛心裏說。」別的場合我們曾看見,不止一次,大衛到祭司那要,或向先知迦得,詢問神的旨意。但是這一回的決定,完全出自他個人的意思。拿八的事,是他在激動急憤下行動;這回他是在慌了手腳下遽作決定。他環顧四周環境,或許是聽信了身旁那些勇猛善戰,卻對他禱告生活、信心等一無興趣的武夫之規勸。我們千萬不要在驚慌失措下行動,也不要讓別人左右你。安靜鎮定自己,進入你的內室,直到脈膊複趨穩定,驚
嚇煙消雲散為止。你最耐不住性子,蠢蠢欲動的時刻,就是你最可能鑄下大錯的時刻。不要在心裏說,我當如此這般行;當仰望神,直到他顯明他的道路。只要他的道路仍隱藏不得見,我們就知道不必採取任何行動;並且我們停留原地不動所造成的任何後果,他都全權負責。
那是不榮耀神的。神豈不是應許將立他為王,將他的仇敵趕盡殺絕,並堅固他的家?這些應許豈不是一再得到撒母耳,約拿單,亞比該,甚至掃羅的證實?從他頭上流下的金黃色膏抽豈非是出於神的膏抹?神怎麼可能說謊或忘記他的約!只要他躲藏在賜應許之神的避難所裏,他就要大大安慰這飽受磨難的孩子。天地都要廢去,但神話語的一筆一畫必不改變。
因此大衛的那番話實在不足取。他實際上是這麼說,「我開始耽心,神恐怕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確實,到目前為止他都保守我;但我懷疑他是否能救我脫離現今難題叢生的處境。掃羅早晚會毒計得逞,置我於死地。我最好憑自己聰明,趁來得及的時候救自己逃離網羅。」
這項決策可能使他的跟隨者雀躍不已;但是對那些虔敬的人而言,他們一定感覺,這位領袖的沮喪愁悶實在和他不斷強調要仰望神的說法背道而馳。他豈不是說,「凡等候你的必不羞傀;惟有那無故行奸詐的,必要羞愧。」
我們許多人都有類似經驗,就是所說的和實際擁有的;所持的信念和實際所想的;所教導人的,和自己面臨試煉時實際表現的,往往互相矛盾,大相逕庭。
那是有害的。非利士是充滿偶像和異教祭司的地方(撒下五21)。它位於神所賜的產業一一一巴勒斯坦聖地──之外,後者才是當時熱心的以色列人認為至高者居住之所;因此離開神聖的疆域,就好像進入神所遺棄的曠野,和不義的荒地一樣。大衛在這種地方,怎能與神的靈相交?他已經揀選以色列作他的子民,雅各家作他產業的繼承者。他怎能在外邦異地高唱耶和華的詩歌?他怎能聲稱挪伯城或基列那琳城所獻的祭也有他一份?除此之外,跟隨他的人耳濡目染拜偶像的儀式和邪惡,原本搖擺不定的心更深受其害。
它打開了說謊的大門。他在迦特受到熱烈歡迎。從前他投奔亞吉王,尋求庇護時,只有一小撮人跟從;如今情勢大不相同,他已成了一大群戰士的首領,或許可以扭轉非利士人長期以來與以色列人抗爭所處的劣勢。「於是大衛……並跟隨他的人,連各人的眷屬,都住在迦特王亞吉那裏。」
然而宮庭生活很快就使這班希伯來人感到厭倦,他們總是被嚴密監視,毫無隱私或自由。最後,大衛要求亞吉,賜他一個小城居住。亞吉一口答應,將洗革拉給他。那城位於南部,最初是分配給猶大的,後來轉手給西緬,不久之前為非利士人占領,但他們並未居住在那裏(參見書十五31;十九5;代上四30)。
對這些長年逃亡漂泊的人來說,此刻身處碉堡中,那種安全輕松的感覺真是妙不可言。因為他們已經許久未嘗過家居生活的滋味,他們的生活總是充滿警戒,隨時准備潛逃;他們的手永不離武器,對於任何風吹草動都萌生戒心。然而現在他們可以把這些全拋諸腦後。他們享受了十六個月太平安樂的生活。「有人告訴掃羅說,大衛逃到迦特;掃羅就不再尋索他了。」
但是大衛的心情一刻也輕松不起來;他處心積慮要編一套謊言。他心中對亞吉並無好感,也不甘心服在亞吉的轄管之下;雖然他必須逃避掃羅,但他無意背棄神的選民;在他靈魂最深處,他仍是希伯來人中的希伯來人。然而,他自己和跟隨者的生活需要一定得解決;在那邊界戰爭層出不窮的時刻,如果他背棄以色列人,非利士人必定趁虛而入,大肆掠奪。他絕不會這麼作;因此,他將矛頭指向南邊的小族,它們與非利士人勾結連盟,是以色列人的世仇。其中有基述人,基色人,和亞瑪力人,都是遊牧民族,以打家劫舍為生。為了避免消息走漏,傳至亞吉耳中,大衛不得不採取一項血腥而殘酷的手段,他將這些部族的男女殺得一個不留,以杜絕活口。亞吉身為封地的上,自然會向他詢問此事,要求他對侵奪之事提出報告。大衛早預備好了遁詞;他說他掠奪的是猶大的南方,以及幾個部族,它們都位於以色列保護之下。他之殺得片甲不留,是為了讓非利士人看在眼中,以為他真的與以色列有深仇大恨,以致於情願放棄擄掠人犯轉賣為奴的優厚利潤,也不願意留下殘殺同胞的口實。「亞吉信了大衛,心裏說,大衛使本族以色列人憎惡他;所以他必永遠作我的僕人了。」
大衛當時的行為,實在有辱於他被膏僕人的身分。那也是他屬靈經歷裏的一段空白時刻。沒有一篇詩是在那階段寫成的。詩人閉口無言。他可能已增添新調,或熟練了新的樂器。他在迦特逗留期間的回憶曾不斷湧現,因為後來他寫成的詩篇之詩題,有多次提到「用迦特樂器」。然而,此刻一片靜寂。在那幽暗墮落的低地,空氣中彌漫著的一些東西,使得那曾在猶大山嶺向神歡唱的甜美歌聲倏然止息了。
這個古老的墮落事實,其特徵和在我們身上所發現的多麼類似!信心的道路中,可能有時肉體飽受摧折,但靈裏仍自由喜樂。我們可以追溯山坡上崎嶇彎折的足跡,而口中仍高唱新歌,充滿感謝贊美。但我們若墮落到欺哄詐騙,專耍屬世計謀的低地,我們的靈魂就要枯萎,心裏的詩歌就要歸於沉寂。
我們一旦想靠自己的狡猾巧計來保持地位;一方面求神幫助,一方面又不敢相信他會完備供應;想藉著作假和謊言來逃避危機,而私心又不齒這些舉動;明明知道自己為求脫身所付的代價太過慘重;用神的贊許來換取亞吉的微笑;很快,神的庇護就要離開我們,到時,我們只有哀哭切齒了。――
邁爾《大衛》